童年时,家里没有葡萄树。每每看到市场上出售的葡萄,我就禁不住心痒,磨着父亲。直到父亲数着票子,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买回一串两串递到我手中,我这才心满意足地闪到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个时候,我全然没有发觉父亲眼中闪现的那一份无奈。
后来,父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株葡萄树栽在后院里,每天都要浇两遍水。父亲本没有这份闲心的,我想父亲这么做可能全是为了我,因为父亲一向都喜欢我。作为父亲,一个好心肠的父亲,宁肯自己多吃点苦,也不忍让孩子失望。父亲就是这样,从来都默默地深爱着我。
那年乍暖还寒的时节,光秃秃的葡萄枝干上绽开了星星点点的新绿。从此,父亲就忙个不停。空闲时候,我跟在父亲孱弱的身子后,看他松上、锄草、浇水。葡萄树,在父亲精心培育下,茁壮地成长……
两年的时光匆匆掠过,葡萄树粗壮了。那些叶片在我迫切的目光中羞答答地逐渐长大,形成一大片绿阴,遮掩着潮润温湿的土地。于是,每次休憩时,我总忘不了在树下溜达或驻足凝视。在热切的企盼中,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平时辛苦劳作的身影,于是,泪水不觉溢满眼眶。然而,遗憾的是这年的葡萄树居然没有开花,更说不上结果了。那一阵子,我的失望竟比父亲的失望还要浓厚得多:父亲默不作声,只是望着葱郁的葡萄枝叶发呆;而我却忍不住大哭了一场。不过那年,我还是吃到了葡萄—父亲出我意料地主动为我买回几串晶亮的葡萄。当父亲把葡萄递给我时,我看得出父亲明显地带有歉意。那次让我尝到了从未有过的苦涩。我暗地里不止一次咒骂过葡萄树,甚至还发誓有朝一日一定把它连根拔起。可我最终没那么做。父亲沉默之余,用一种极为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我。透过父亲的目光,我试图抓住一份情慷—父亲满腔的真情。我的眼泪霎时朦胧了父亲的身影。父亲笑着说:“明年,葡萄准挂果!”
我相信父亲!父亲绝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父亲说话一向有预见。我很为父亲的话感动—在我失望时,还有父亲的安慰;而父亲失望时,谁来安慰他呢?父亲,没有用更多的话来抚慰我,只是用他青筋暴露的手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头。我忽然觉察到有一股力量传遍了我周身的血管—我长大了!
父亲这个想法最终没有实现,那株葡萄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别的原因,没有等到“明年”而是在“今年”,就开了一树的小花。花谢之后,结了一树的葡萄,亮晶晶的,一串一串,好逗人喜爱。父亲终于笑了。我却是含着泪吞下了一颗颗的葡萄—这是父亲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