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xx年最末的一个晚上,十岁的儿子在和表姊妹们在放烟火,我站在窗边,小镇冬季的天空洁净,尤其是城市的灯火因贫穷而黯淡,星星就大胆放肆了,一颗颗地堂堂出现,但是星星虽亮,却极其沉默。下面的街头人声鼎沸,爆竹声此起彼伏,过了午夜,也没有停息的迹象。街角一个篷布搭起的小摊,疲惫的女人正在收摊,她幼小的孩子蜷在一旁,用破毯子裹着,早就睡着了。
然后,烟火冲向天空轰然炸开,瞬间的璀璨,极致的美丽,人们欢呼雀跃。这是跨年之日,不是神明的生日,不是伟大的历史时刻,只是一个计数的时刻,让每一个人记住了时间,以及时间是如何流逝的时刻。
一只沙漏里细沙流完就是一段时间,一柱馨香袅袅燃完是一段时间,一杯清茶,从热到冷的一段时间,钟表的指针嘀嗒走完一圈是一段时间,从日出到日落是一段时间。
有时候,你也能用眼睛看见时间,一栋每天经过的房子,从围墙斑驳剥落到轰然倒塌,从挖掘机的轰鸣到开业的爆竹声,以及一年又一年的店庆、吆喝、促销,那是时间的无情流逝。
有时候,我们也能看出时间的移动,春天早早阳光就照进书房,可到了冬天,却迟迟地直到午后才懒洋洋地从窗户斜射进卧室。那月亮,记忆中前几日还是又大又圆、黄灿灿像张大饼,可昨夜却是清淡淡的一个月牙挂在窗畔,旁边一颗星星忽闪忽闪地好像随时准备离开。
记得小时候,每到生日那一天,父母都要让我们姊妹靠门框站直了,齐头顶位置划一条线,门框上布满了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线条。如今,大家都长大成人,可每年回家,父母都要指着门框说:你三岁时这么高,六岁时已摸到门环…
当年杜甫写下“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时,可是在记录时间,庄子“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也是在感叹时间吗?
跨年的狂欢,恐怕也是一种对间怀念的集体仪式,人们已无暇看星星的移动和潮汐的涨落,只要能抓住一个日期,在那个夜晚,用美酒、音乐、喧闹,借着人群的吆喝,在那看不见的门框上,刻下一刀时间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