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得,小时候的我最讨厌洗脸,尤其是冬天。每天早晨,最令父母发愁的就是给我洗脸了:妈妈劝,爸爸吼,但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是我一边大哭,一边被强行拽到脸盆前。
每当这时,爷爷总是跑过来,心疼地把我拉到一边,替我抹去脸上的泪珠,然后哄着我说:
“乖孙子才不是不洗脸的孩子哩,不洗脸的小孩没人喜欢。是他们手太狠,让爷爷帮你洗,爷爷就用两根手指洗,不会疼的。来--”看着爷爷晃动的那两根手指,我就会乖乖走到脸盆前让爷爷给洗,然后一边笑一边说:“爷爷,你洗脸真的不疼哩。”自此以后,爷爷就负责帮我洗脸,如果爷爷一天不在家,我就一天不洗,也难怪奶奶后来开玩笑地说:“俺孙子的脸就是专为他爷爷长的。”
爷爷喜欢抽烟,也习惯了用手指把烟卷夹在中间。可有一次,爷爷给我洗脸时,我忽然说:“爷爷,你的手指烟味好难闻,真呛人!”
爷爷听了以后,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声。但从那以后,我似乎再也没有闻到爷爷手指上的烟味。开始我以为爷爷不吸烟了,后来我才发现,爷爷在每次给我洗脸前都用香皂把手搓上好几遍,每搓一遍,就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闻一闻,然后才冲着我抱歉地说:“没办法,这烟跟了爷爷一辈子,是戒不了了--每天多洗几遍就好了。”
那时候,爷爷似乎有个习惯,就是隔不到一星期,就要剪一次手指甲。由于左手不会给右手剪,只好求助奶奶,剪时总能听到他嚷嚷:“剪短点,太长了,再短些……”看到这儿,我就会在旁边咯咯地笑:“还剪呢,再剪就剪到肉了。”后来我问奶奶,爷爷为哈那么怕长指甲,奶奶轻轻地捏着我的脸:“还不都是为了它啊,你爷爷怕给你洗脸时把你的小脸划破。”
当爷爷愈来愈不用弯腰替我抹泪,当滑过我脸上的手指变得愈来愈粗糙时,我才发觉:
我长大了,而爷爷却老了。长大的我,再也不用爷爷给我洗脸了;长大的我,再也不用抓着爷爷的手指才能入睡了;长大的我,渐渐上了学,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爷爷奶奶。
爷爷依然抽烟,依然用香皂洗手,依然习惯地闻一下他那粗糙的手指,然后再洗一遍,直到烟味消失--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爷爷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给我洗脸。我仰着头说:“爷爷,你洗脸真的不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