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每当我看见《西绪福斯》那幅油画,我就想起了你,我的妹妹,
命运决定西绪福斯那永无休止的苦,他艰难地推巨石上山,眼看就要推到山顶了,巨石却又从山顶滚落到山下,命里注定他必须再推,年复一年推,推,推。没读多少书的你,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原罪”,这就是农民。
在那挣工分的年代,小小的你已能从父亲那疲惫而挣扎的劳作中,从那风刀霜剑的皱纹里,读出他们的可怜与无奈。还没上小学,你柔嫩的小手就和镰刀、草篮、小山羊打上交道,你的小嘴上就挂着一个新词:工分。父母和村里人夸奖你,小小的你竟然成了村里小孩子们的楷模。小妹。你知道吗?你懂事得让人心酸。
那年实行分田到户,当时老百姓都高兴疯了,农民也能吃饱肚子了。但是那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沉重的经济负担,是城里人和大款、干部们想象不到的。家里分了六亩多地,两头耕牛,我和姐姐考入了重点中学要交学费,弟弟还要吃药。你读书就象干活一样踏实,期期都有奖状、大红花。可看到辛苦的父亲,你执意辍学回家了。和善的父亲第一次用棍子狠狠打你,母亲流着眼泪劝你上学,你扑到妈妈的怀里哭着说:“妈,你和爹快六十了,还长年有病,地多活大,小弟弟还有病,我上学还要花钱,我该回来帮助你们哪!”
几句话说得父母热泪涟涟。我和姐姐也争着要回家干活,论力气也比你大。你却说:“你们眼看就跳出老山窝了,书读到这地步,不读就太可惜了!”妹妹,你成熟得让人吃惊。这哪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的话。就这样,年仅十二岁的你,却过早地帮父母挑起了生活的担子。放牛、喂猪、做饭、挑水、割草……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繁重的体力劳动过早地压弯了你那本该笔直的脊背,生活的风霜粗糙了你那双本该纤嫩的双手,可你毫无怨言。你坐着班车往学校给我们送衣送面,你小大人似地坐在学生寝室里和两个姐姐拉家常,说家里有你帮着,日子好过多了,让我们安心学习。你竞然引得那群年龄都比你大得多的女同学们都围过来,听你说,听得津津有味;和你玩,玩得恋恋不舍,她们为这个懂事的小农民叹息不已。
一到秋天,你就到山坡上拾橡壳、摘山楂,然后挑到街上卖,每年都要卖几十元钱。山路险峻、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你舍不得买2分钱的冰棍,却为姐姐和我买来衬衣、鞋袜,唯独没有自己的。星期和假期回家,总能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下看见你在盼等我们。你给我买的衬衣虽然早已破旧不堪,但是依然把它珍藏于衣柜之中。每逢看到它,我就想起妹妹你,想起了你那份挚情、那份渴盼、那份希冀,激励我无愧人师。
1987年7月22日,勤劳能干的母亲因病医治无效终于撒手西去。家里天塌了,我们灵前哭得两眼红肿,面目全非,瘦老的父亲那压抑不住的嘶哑苍老的哭声,似万箭穿心,傻子弟弟竟然也呜呜哭了起来,哭得满脸肮脏。特别是小妹你,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哭得婶子大娘们也泪流满面。人们怎样劝慰也无济于事,农家破院更增添了无尽的凄楚哀伤。你一声声如刀剜心,一句句撕人心肺。是啊,父老弟傻,落在你肩上的担子更重、生活的历程更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