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教育网、报刊、杂志上经常发表一些署名李子煜老师的文章,只要是他的作品,无论他写的什么,我都怀着一种十分膜拜的心情去认真阅读。品味他的美文佳作的同时,也能学习他高尚的道德操守。
他曾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在我的中学时代,印象中,他是一位性格最温和宽厚、态度最平易近人的长者。
他教的语文课不像其他老师循规蹈矩、照本宣科。学一篇文章, 他往往以一个字一个词或一首诗为切入点,先在黑板上用粉笔工工整整地写出这篇课文的一个生僻字一个生僻词或一首诗之后,开始据此引经据典,娓娓道来。讲课时,他总是习惯性地手托粉笔头,声音不高不低,情绪不急不躁。讲到精彩处,粉笔头被他右手来回托得上下翻飞,同学们也个个听得屏气凝神,津津有味,课堂上一时鸦雀无声。就这样,同学们需要掌握的许多字词等基础 性的知识会在他不厌弃烦的讲解中得到巩固加强。而通篇文章的意义则被他三言两语轻轻带过,让你自己慢慢品味。
李子煜老师曾淳淳教诲读书写作三境界,是清代文学家王国维提出的读书写作理论“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总结为三要点就是培养兴趣,坚守兴趣,提升境界。这些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作为中学班主任,大多数是相当严厉的,因为他们还肩负着学生们的思想品德教育,青春期正是逆反期,唯恐有调皮捣蛋的学生把班风带坏。但李子煜老师除外,在学校时 ,我从没见他向任何学生发过脾气。在他眼里不存在什么优等生和差生,他对学生们是一视同仁,只看到他们的闪光点。有时候,哪位同学犯了错误,他也只会在下课时单独把他(她)留下来,微笑着指出不足,希望下次改正。
记得一次严寒的冬季,因为我睡懒觉没去早读,李老师发现了,来宿舍窗下叫,我当时被喊醒了,不耐烦地胡乱应了一声,他前脚走,我翻个身不舍温暖舒适的被窝,迷迷糊糊不觉又想睡回笼觉,直到他第二次催喊。他后来对我说,你咋叫不醒咋睡恁死?其实,他不知道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但他点到为止,也没有更多批评,对青年学子可谓无限包容。在当时,像我这样学习成绩一直泛善可陈的学生,他居然也能发现我的作文有时可圈可点,在语文课上几次当作范文抑扬顿挫地读给全班同学们听,令我信心倍增。
80年代中后期,正是中国女排扬眉吐气、独步全球的黄金年代,每逢中日、中巴女排对抗赛犹令同学们瞩目。那时高中家属院就在我们班后面,距离咫尺之遥,一有女排赛事,同学们总爱抽空到李老师家里看电视。之所以最后选中李老师家,那是因为李老师平时不拘小节、和蔼可亲,在他家里,你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有几回傍晚,蜂拥去了四、五十名同学,屋里面坐不下,李老师索性把电视机搬到了院子中,全家陪着同学们一齐帮中国女排大声加油。还记得小院里当时树影婆娑,秋虫呢哝,璀璨的星光下不时传出一阵阵激动的喝彩声。
我高中毕业后一直没见过他,直到两年前我在县工会打乒乓球遇见他——原来他也是乒乓球爱好者。几十年过去了,他的音容笑貌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现在虽然他已过古稀之年,但他那稍胖的面庞,彬彬有礼的举止,温文尔雅的吐谈,还是让我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他,过去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下认出我,高兴的喊我的乳名,我很好奇,问他“这么多年了,你咋认我恁准”,他微笑着说,你那会胖,长得一脸喜兴,又很乖,讨人喜欢。我陪着他兴致勃勃打了几局球,看他累了方才作罢,
去年中秋节前夕,我携带礼品去家中探望他老人家,电话里问清了家庭住址,快到他家时,我老远就见他站在门口等我,一见我,搓着手,直埋怨,来了我就高兴,还带什么东西。
进了家门,他慌忙切了一个大西瓜,连说,看把你热的,多吃点。我吃着瓜,和他随意聊起了家常,我说,上学时,听说你文革中被打成右派,受了不少罪,真的吗?只见他神情萧瑟的叹了一口气,说,何止是右派,我连出身都有问题,家里解放时有三十亩地,刚好被划成地主,文革一来,又莫名其妙被划成右派,让自己的学生带上冠可入云的高帽推推搡搡去游街。后来,又被学校开除敎籍回家劳改,在家里更遭殃,乡里每次开忆苦思甜批斗会,他都会作为反动分子突出典型,脖子上挂着罪状牌在台上挨斗。台下,每当贫下中农被煽动得群情激昂、义愤填膺时,总会冲上来十几名赤膊露袒的壮汉,对他拳打脚踢,一顿胖揍。可怜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受气挨打的份,哪有申述辩解的理?每次批斗会后,他都精神崩溃想到过自杀,但念及上有老母健在,全靠他一根独苗奉养,他只好在更深人静的深夜舔舐着自己滴血的伤口,最终艰难挺了过来。
我打量着他一室一厅的简陋住处,又了解到他的老伴因病瘫痪在床五、六年多亏他不离不弃悉心护理。
一句话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他永远是我们教育界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