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端午节过后,家乡的小麦就会陆陆续续地成熟起来。周末,难得麦收前夕的清闲,我信步走到柳河西畔,放眼望去,柳河岸边家乡的麦子都已接近成熟了,田野里一片金黄的颜色,微风吹过,麦田翻起阵阵金色的波浪。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白居易的《观刈麦》诗:“农家无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抚陇黄。”此时,村头岸边正是家家户户吱吱呀呀的碾场压场的情景。我知道那是乡亲们在为收割麦子准备战场了。于是,儿时压场碾场扑场打场的情景禁不住又在脑海里翻腾起来。
想起小时候每到小麦成熟,家乡里一年中第一个抢收抢种的忙季就开始了。赶上抢茬雨,不仅要忙着收,还要忙活着抢种。那可真是忙得整个村没一个闲人的季节。而现在农业基本上实现了机械化,有了联合收割机,乡亲们麦收就不会和从前那么忙活了。以前总听老辈人讲抢收抢种。麦子成熟了,就要立即收割,错过了农时,麦穗头会断掉下来,要是赶上雷雨天下起了冰雹损失可就大了。小时候,每年到这个季节,农村的学校都要放麦假。我那时候读小学低年级,在家里总会帮着烧火做饭,或者给干活的大人们送水送饭,有时候还可以到队里帮着拾麦穗。现在还能记起当时的一首歌的歌词:“我是公社小社员唻,手拿小镰刀唻,身背小竹篮,放学以后去劳动,嘎达一穗拾麦穗,越拾越喜欢。”那时候就是这样一边唱着歌儿一边蹦跳着跟着大人们劳动着的。
从前家乡这边总会把收小麦叫“抢小麦”。往往总是看准了好天,集中劳力,用镰刀把麦子一把一把割下来,捆成一大捆一大捆的,用马车或者手推独轮车绑上边杠运到麦场上。这些劳作,基本上全是靠人力。生产队的时候,一个队有好几百亩小麦,全收回来,要堆成好几个很大的麦垛。
记得我们生产队那时候叫四队,麦场在村西头的一个大空场上,大约有二亩多地大,北高南低,泄水和光照都很好。每年麦收前,都要先“压场院”,就是把有点沆洼的土场整平,然后撒上一层水,压实,好迎接小麦上场。“压场院”也要选晴好的天气,用锄头一点一点地把场地上的杂草和石块除掉,把低洼的地方垫平,大的坷垃要敲碎晒干,然后用牲口拉着耙耙匀,再挑来一担担的水,泼上去,等第二天早上稍一凉干就得撒上一点草木灰,赶紧用碌碡压实。做一个场,要花上十几个劳动力。做好了的土场很平,很光亮。小时候,村上还没有水泥地,我那时候总会赤着脚在这样的场地上和伙伴们奔跑翻滚打闹,虽然没少挨大人们的嫌吼,但也感觉非常开心。
麦子收回来以后,女人们也就着了忙,就是“铡麦子”和“扑麦子”。那时候母亲就是在场上做这个活儿的能手,她和其他妇女们把成个的麦子用铡刀两个人合伙一铡两半,将麦子铺在场上,太阳照耀下,放眼望去满满的一场金黄,煞是好看。当麦子被太阳晒得穗子朝上弯曲时,小麦就可以打了。这就是铡麦子。扑麦子是妇女们先选好那些麦秸发黄而且是比较粗硬的麦子,解开后一片一片的放在朝阳的地方,等吃过午饭以后人们就会赶紧从家里搬出门板、床板或石磨等,用凳子垫起来,几十个人排在一起,齐齐的一长溜,朝向太阳。女人们还会头戴遮阳的草帽,男人们总会腰里缠上一条毛巾,然后捧起一把把金黄的麦把,狠劲地朝木板上摔打,麦粒随着重重摔打的麦把,飞舞着掉落。场上,扑麦的摔打声,女人们爽利的嘻笑声和男人们不时的浑话,和着满场麦子的哔叭降落声,混合成了一首动听的交响乐,十分热闹。远远地就像是在赶大集的声音。不一会儿木板下就会慢慢堆起金黄色麦子,把女人们一张张流着汗水、透着丰收喜悦的脸庞映得通红。
扑小麦的时候,村上差不多家家户户大门洞开,因为门板都搬到场院上去啦。我家也一样,平时到了扑小麦的时候,总要把当门的门板摘下来扛到场里去。我记得那扇门上有一条条深深的印痕,就是扑小麦扑的'。扑下来的麦秸草除了留给队里打笘子以外,户里还可以挣工分得提成。小的时候,我喜欢帮着母亲“创”麦穗,就是把麦子头朝下整理齐了。母亲扑小麦的场景,我印象一直很深,汗珠会顺着她的脸颊不住地滚下来,两边的长头发就会粘贴在她腮的两旁,喜悦之情总是洋溢在母亲的脸上。那时候感觉母亲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正如朱德所说,母亲是中国千百万个普通劳动妇女中的一员,她也是中国劳动妇女的一个缩影。
扑场总是要在中午吃完饭以后,那时候太阳最热,麦子最容易扑下来。要是大麦,麦粒包得紧,靠人工扑,大麦粒是扑不下来的,还有铡下来的麦穗头,也是没法扑的。那时候还没有脱粒机,于是人们就会用毛驴或者骡子拉着碌碡绑上捻杆转着圈打。一整场麦子,晒干了以后,就得赶紧打压。有经验的打场手总会挑选出最听话的牲口,趁着晌午的太阳,扬起皮鞭, 吆喝着牲口转着圈儿赶紧打场。打场手“依依嗷嗷”的吆喝声随着“啪,啪,啪”的皮鞭声在空中脆响。我那时候曾经留心观察过,皮鞭并没有落在牲口身上,那声响只是在吓唬牲口们罢了。天好的时候,打场手们会分成几组,各打各的,每逢这时候他们的皮鞭在空中此起彼伏地飞响,碌碡便会吱吱呀呀地飞转,一上一下,脆脆的声音,很有节奏。打场的人有节奏地一点一点挪动着脚步,兴致高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前倾后仰,左手抱住捻杆,右手扬着皮鞭,嘴里还不住的“依依嗷嗷”地吆喝着牲口,远远望去很难分得出那是在舞蹈呢还是在劳动。所以,每逢打场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们总喜欢在旁边看,还会学着打场手的样子手拿枝条模仿呢。用碌碡打场感觉比起扑小麦,更有气势,更为壮观。因为这个更需要技巧,感觉打场手们一定会很有成就感。大包干初期我家也曾用碌碡打过场,但是我们谁也做得不熟练,完全没有打场手们打得那样的酣畅淋漓。
现在,家乡麦子的收割、脱粒,早已经用上联合收割机了,购买联合收割机国家还会给补贴,所以机械化收割已经很普遍。那些辛苦的人工劳作,强度也已经小多了,大多成了历史了。可是在我的心里,还时时记得那满场的金色,那些壮观的劳动场景,那份收获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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