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提到故乡,我总感到溢于言表的满足。我所谓的故乡是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那时的我笃信,世界只有这么大,那些劳作的农民们就是守护这方净土的伟大人物。几座爬山虎作茧的楼房,几爿小小的作坊式工厂和商店,一条色泽残损的腌臜旧路,一面不知来历的颤抖的山墙,一场酒色的原野,构成错综复杂的点线面格局,以森严的气派将我围困。我早早妄下誓言:注定也要守它一辈子。
只清楚地记得海风刮过绵延的滩涂莅临小镇,街巷里撑伞的人,来回地炸卖油条的吆喝,成群的孩子在雨后的湿滑凹陷路面上溅起的泥点,卫生院里聚满了候鸟的大树。它的美令人鬓发散漫,令人尚未意识今后多舛的生活。
它是有画面感的,只是灰白黯淡,没有语言。再次回那里,已是多年后了。
其实它很小,我住的那个海边小镇就那么颓废地倒在那里。我看到我过去的家在灰色的令人作呕的污染中熨干,出现底片一样的距离感,无人问津。
但是路面的凹凸感还是让我清醒地感到,它一点也没变,除了过往的人不同罢了。所以它现在不是我的故乡了,我的故乡只存于我的记忆里。故乡,是一桩被遗忘的历史旧案,此生无法纾解。
我知道,卖油条的老头子已经过世,邻家的女孩也嫁到了遥远的北方,打针的护士早已调到了县城,命蹇的鞋匠继续流浪。他们带着他们的故乡走了。我望着零散的画面,喃喃地想:他们见过我。他们把过去的我也带走了。可是我还在这里,这片荒芜的土地也停滞于此。而如今,我只是过客,为早夭的誓言作草草的收场。
是不是故乡你的使命,是让我们看清你,为了让我们铭记人与人之间最纯真的关系,而你,只是滋生回忆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