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初,我来了,一身新叶相迎;那年夏末,你走了,满地繁花相送……
夏日炎炎,整个村庄都笼罩在压抑的沉默中,门前的大黄狗吐出舌头大口地穿着粗气,花猫将自己摊在屋顶,眯着眼睛晒太阳,只有树上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嘶鸣……突然,电锯的咆哮响起,惊飞了栖于竹梢的麻雀……
我家有一棵老树,是一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月的黄葛兰,就长在我房间的窗外,推开窗户便能看见。老树很大,树干一个成年人都无法环抱,巨大的树冠遮住阳光,投下一片荫凉,将我的房间笼罩,就算是夏日炎炎,艳阳高照,也是清凉的,只有几缕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投入屋内,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老树总是默默无言的立在哪里,从未改变。无论是夏天还是冬日,树冠总是缀满了或深或浅的绿叶,你挤着我,我叠着你,每次起风,即使是春天最轻柔的风,也会发出沙沙的声音,也总有一两片年老的叶子被挤下来。有的不停旋转,有的直直下坠,但最美的还要数像羽毛,又像一叶小舟一样飘落的那一种。
那时候啊,我最喜欢的就是抱着自家的大肥猫,坐在树荫下,看一本书,或者只是静静地发呆。每到夏天,老树便会开出一朵朵嫩黄色的黄葛兰,优雅而馥郁,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同处一院的茉莉和栀子。不过,要是你不仔细寻找,就看不见那些花儿,因为呀,这些含羞的花儿都藏在绿叶之后,被层层叠叠的叶儿护的严严实实,只有在风儿吹过时,会沾上那浸人心脾的芳香,化作阵阵香风袭人。
可是老树终究是老了,再枝繁叶茂的树冠也掩饰不了树干被蛀空的事实。
夏天最令人讨厌的,一是炎热,二就要数反复无常的暴雨与狂风了。那一天晚上天上的黑云怒吼着泼下倾盆的大雨,狂风从远处疾奔而来,将一夏的怒火发泄在老树身上,可怜老树只得在风雨中飘摇。“老树老了,太危险,不能留,”爸爸紧锁的眉头在提醒我。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爸爸带着几个朋友,拿着一把电锯,我知道老树要走了,陪伴我的童年和青春,见证我的幼稚与叛逆的老树,要走了……
电锯的咆哮忽然响起,惊醒了炎炎夏日里昏昏欲睡的村庄。老树,一如既往的沉默,只在最后倒下时发出一声似遗憾,似惋惜,又似叹息的闷响,未开尽的花瓣撒了一地,依旧散发着熟悉的芬芳……
老树走了,原来的地方盖了一个小车棚,夏天的时候也有一片阴影,但却不再凉快,不知是温室效应,还是心境变了。再也听不到树叶沙沙作响,闻不到满树芬芳……
那年夏初,我来了,一身新叶相迎;那年夏末,你走了,满地繁花相送……
感谢你,老树!感谢你盛装莅临我的青春!
昨天夜里,我在梦里又闻到了馥郁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