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过端午,最有滋味。
过节,当然要提前准备。虽然都是自家生产出来的东西,有的要提前留着,有的要提前做好。
粽子就是提前包好的。反正家里有糯米,只要从池塘里打点苇叶就行。不包蜜枣的,也不包鲜肉的,包就包成白米的。简简单单,实实在在。比城里人包得大,比城里人包得紧,一大篮子放在堂屋里,谁吃谁就拿。
乡下人包的粽子——单纯,实诚!
新油菜籽榨成了油,新小麦磨成了面,自家的菜园子,黄瓜、瓠子、苋菜、辣椒,都已经长得像模像样。还有那清明时腌的鸭蛋,头几天已经尝了鲜。一切的一切,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端午这一天。
端午这一天,风箱声比往常响得早、响得密集。早晨炸油香,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一家也不能少。
老奶奶,新媳妇,今天谁都拿出了浑身的本事。新麦面,加上刚割回来还带着露水的韭菜,和成一大盆面糊,舀进带花边的油香勺子,放进翻滚的新菜籽油里炸。不须多时,圆鼓鼓、金灿灿的油香,就会在油里游荡。用筷子搛上来,香味也跟着飘溢四方。用如此新鲜的物件做出来的食品,当然好吃。
男人们也有男人们的事情。一大早从园子里砍来艾草,又到池塘边割来菖蒲,一束一束地插在大门上面的房檐上。眼尖的女人们,掐下了艾的嫩头,斜斜地簪在发间,尽管不是红花,也好像俏丽了许多。“碧艾香蒲处处忙,谁家儿共女,庆端阳”,充满了诗情画意。
煮熟的鸭蛋,被姑娘们用丝线织成的网兜包裹着,下面还留着长长的穗子。挂在脖子上,一步三晃,成了精致的工艺品。
缝香荷包,比的是心灵手巧。用红色的布头,做成尖尖长长的辣椒,后面还要缀上绿布,算是椒托;用黄色的布头,做成嘴上有胡须,额头有“王”字的虎头,用线扎出两个尖角,算是耳朵。荷包里填上搀着香末的棉絮,鼓鼓的,软软的,挂在孩子身上,说是可以驱虫除害,挂在女人身上,真的是香衣惹人。
苍竹香点起来,八仙桌抬出来,端午的午餐,是农家的一顿盛宴。且不说荷叶蒸鲊肉、腊肉烧黄鳝、泥鳅下挂面,这些乡村私房菜,单是那些刚刚上市的蔬菜,就让你垂涎三尺。红殷殷的炒苋菜、青丝丝的炒瓠子、嫩脉脉的炒辣椒、绿生生的拌黄瓜,无一不让人看一眼就想伸筷子。
雄黄酒是端午的专用酒。把黄里透红的雄黄倒进酒里。酒,立即就变得黄澄澄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你来我往,喝红了脸蛋,也喝亮了嗓门,仰着脖子唱,敞开嗓门叫,乡下人都是直肠子,要喝酒就喝个底朝天。
麦进仓,草上垛,歇歇手脚再插禾。端午是个换季、庆丰的节日,稍事休整,再去迎接夏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