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的阳光弥漫着暧昧的暖雾,淡淡的,轻盈又飘渺。似乎每棵萌芽的草木,或者张扬于风中的花朵,甚至是每一只翕动翅膀的幼小的飞虫,都在释放着令人不安的气息,湿润而温和,将夜晚的零星细雨吸纳进蛰伏一冬的肺腑。无意惊动任何人的春天,随着雨丝亲吻大地的时候,悄然融入一切生命的律动里。
此时的春天,尽管百花争妍,也不宜浓笔渲染。春天毛茸茸的出生,遥远的背景里只有批蓑衣戴斗笠的耕夫,扬着柳条赶着湿漉漉的健牛,任铁黑的犁铧翻飞出耀眼的浪花。不远处是风摆杨柳,仪态万方。牛背上牧童的短笛送来婉转的旋律,缭绕于细草微风的溪流之上。
此时的春天,只宜在静谧月朗的星夜独坐,听已融渐急的溪水潺瑗出大海的涛声。看丁冬而去的山泉,在瘦削的山岩上悬出一带飞瀑,隐约于林梢之间。凉爽的和风鼓动起密林痴情的狂澜。间或有子规夜啼,凄切哀婉。幽簧翠衣,飒飒风生。伴着豪迈的吟啸,如静水微澜,风行波动,掠过眉梢耳鬓,淡入淡出于春山的秀影。青苔已被败叶披覆,寒潭碧水独映月,回归的雁影不见芳踪。鸢飞唳天,经纶世物,一切的一切,都无须把握。我从林中走过,深林里没留下我的痕迹。
一树繁花一树诗,于我太过奢侈太过招摇。无语凝睇所有的绚烂,艳丽风裙,瞬息间心有勃然。而思及落蕊满地,残红映阶,感时溅泪的情绪又当如何?只望我心如水,静流渐远,毫无挂碍和介怀,流过去,是焦灼的渴盼,也是随机的宿命。树可折,花易落,草呢?坚守卑微,一岁一枯荣,浴火重又生。
这样的春天,亦可见月思人,唤醒久违的情愫。脑际漫过又复来的总是朗园故土。灯下慈母引线密密,丝丝情浓,纳尽千层底送儿走万里行程,母亲所望不多,只要鞋子合了儿子的脚。父亲青丝染霜,华年不在,读书之嗜依然不改。携一卷古书朗声吟诵,母亲听着,笑意渗透每一道皱纹。我知道今天夜月疏朗,我是母亲梦境里最炽烈的爱。
这样的春天,让山水有情,令草木有意,也让山岩独坐的我慢慢沉思,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