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漆。
已是深夜,桌上那盏油灯快耗尽了,微弱的灯光在阵阵阴风中摇曳,软弱得没有一丝气力,它是一名舞者,跳着一曲哀惋的歌,灯芯浸在了灯油中,漫天的黑暗向我涌来。 门开了,老妇人进来了,手中拿着一盏油灯,搁在桌上,随即走了过来,坐在我的床边,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脸,理好我盖在脸上的乱发。她什么话也不说,只微笑地望着泪流满面的我,那双拂过我脸的手,竟是那么温暖,在这令人窒息的黑夜,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从那天夜晚以来,我第一次安定下来,内心的波澜在这静谧的.夜里平静下来。 我不敢闭上眼,更不敢入睡,一个个画面在我脑中回放。我怕在梦中又回复到那血腥的场面,那让人刻骨铭心的经历:相互厮杀的士兵,他们像发狂的猛兽,发了疯似的挥舞着手中的宝剑、长矛、大刀,黑夜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宫城外是清兵的声声呐喊;平日里文武百官朝拜的大殿上,已处处洒满鲜血,墙壁上龙的图腾已被染成红色。处处是士兵们打斗的身影,我在这片血红中晕眩,他们只不过是各位其主而已,难道为此就要牺牲生命?难道改朝换代就避免不了一切罪恶的杀戮?难道一个新王朝的建成要付出这么多子民的鲜血?
昔日的明都不再光彩照人,它变了,变得让我如此陌生,任凭随从和侍女一声声惊慌的喊叫“公主,快走。”我依然梦游般穿梭在人群里,宫里的卫兵一个个在我身边倒下,他们为我——这个不再是公主的人挡住了明暗箭,我没有流泪,只是心如刀绞,望着我们即将覆灭的王朝,望着我兄弟姐妹在猛兽般的士兵前却无能为力,原来,痛到深处真的没有知觉,我努力地想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我依然在自己的寝宫,宫女端来清澈的洗脸水,晨曦中我的桌上依然摆着一盆新鲜的海棠花,父皇依旧在大殿等我去拜见……
可是,历史如何能改啊!粉妆玉砌的雕龙栏上只有鲜艳的红!四处是令人崩溃的红!
我笑了,是痛到极至而笑,笑得凄美。这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这个埋葬我童年的地方,这个比所有人都华丽都精致但却包含了掠夺、争抢、杀戮、驱逐的“家”。
面对这个上天开的玩笑,连平日里呼风唤雨的父皇都无回天之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只留得满脸泪水、满腔无奈和满腹绝望罢了。
我走了,被我贴身侍女搀扶着,费尽心思才逃了出来,从未出宫门半步的我在街上跌跌撞撞,还好被这个无子无女的老妇人收留,才求得一个安身之所。
这个破旧不堪的小屋,甚至四壁都透风。我在老妇人梦呓般的轻哼中睡着了。家真的能给人温暖,让人安定。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窗户,我便起来了,这位给我安定的慈祥老人正熟睡,我不能再连累到更多的人了。
我独自一人走到宫墙边,高高的城墙割断了我的视线,斩断了我与它的任何联系,它像一只金光闪闪的龙,可是,它在阳光下却太刺目了。它能灼伤人的眼啊!
守城的士兵换了几副新面孔,或许宫内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宫前的那面大旗上再也不是那个“明”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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