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是我们向父亲表白的机会。从小就与父母分离的我,加上父亲与我都是不善言语表达的人,显得不是那么亲近,所以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又想表达自己的情感,让你知道。
看到身边的朋友与同学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很好,我很羡慕。时间与距离冲刷了我与父亲之间少之又少的记忆,那仅剩的回忆我紧握不放,舍不得放开。
当年,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忘记了你的脸,不记得你说话的声音,忘了你是否用你的怀抱温暖过我,用你宽广的脊背背过我?是你外出得太早,还是我太笨拙,太年幼,不懂得珍惜那些幸福的瞬间。
那次是我们隔了三年才见面,你的样子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而我是否也不再是从前的我?时间让我们都改变了。刚开始几天的相处我觉得很别扭,一下子生活中多了父母在我身旁,当时的我并不懂得那种不适只是幸福和快乐的表现。
你们为了我们在外辛苦工作,只是为了我们能有更好的生活。逢年过节时,看到别的孩子追随在自己的父亲身边,一起玩耍,而你们只有让电话传递那些关怀与节日的问候。曾经我抱怨过你,我想要你们在我们身边,我曾无理取闹、不懂事地向你们要求,让你们回来,陪在我们身边。你说:“在外面生活不容易,回到家里拿什么养活你们。在外面,能挣的时候就挣一点,最少这样你们的生活不会比其他人差”。
当时的我想要的生活不是物质上比别人好,我想要的幸福是一家人在一起。我怪你不懂我,而当年的我忘记问自己又懂你多少,两个交流不多的人,矛盾与隔阂就会细菌一样找到空隙生殖与繁衍。
如今我已不是小孩,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开始懂你了。明白自己当年的不懂事,在那个不懂事的年纪我就是那样的不懂事,让你们伤心与操心了。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你是个务实的人,不善言语的表达,什么事情都比较喜欢用行动来证明。
你知道吗?有时你很唠叨,比妈妈还唠叨。虽然有时我会觉得烦了,但我心中明白不关心、不在乎你的人不会同你说那么多话语。在我眼中,一直以来,你都是以一种笨拙而实在的方式表达着对我们的爱,默默地等待我们发现。
还记得我读初中那年,你出了一次严重的事故,当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哭了。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应该很淡很淡,但是血溶于水的骨肉情深就如一根似有似无的绳子牵扯着我。原来我是那么害怕失去你,远比想象中在乎。
爸,我很抱歉曾经有一次在你面前发脾气,摔了东西。年少的我,正处于叛逆期,喜欢与你对着干。你那时十分生气的对我说以后再也不管我了。那晚,我走出了大门,一个人行走在路上,天开始下起了小雨,泪不知不觉滴落。当时,我倔强的以为自己可以不再回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但是终究步伐停止了,转身,开始往回走。现在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泣,因为我在乎你,在乎你。就像去年那天你说的话又是那么轻易的伤害了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你的评价生活,但当耳朵听见那些“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的话语,眼泪就像断了线的雨水。
爸,其实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明白,你是为我好。我会用行动去证明自己,我真的不再是小女孩了,你就不要这么担心了。
曾经我只听说过父爱如山,无言沉默的父爱,觉得自己未曾拥有。现在,我渐渐明白,你的父爱就如沉默的大山。我以为自己只能在山脚下仰望,却不知自已一直幸福的拥有。
爸,我想告诉你的话还有很多,但是,现在我最想对你说,父亲节快乐,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别太累了。我已经长大了,虽然羽翼还不够丰满,但是想为你们排忧解难,为你们分担的心在跳动着。
你好多年没抽烟。当你用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开始看这封信的时候,我猜你会点上一支烟,静静抽。
长到20岁了,你的小儿子给别人写过很多信,但从没给你写,也从没跟你好好说过话。有时咱爷俩喝醉了酒,我也只勉强吐出一句,爸你少喝点。我们之间的疏于言表,如同一杯沉默的酒,喝下去轻飘飘火辣辣的,暗涌着许多沉重与婉转,堵在各自心里说不出来。
那天你开车送我去车站,火车开往遥远的成都。我坐在车后面一句话不说,把头扭到一边看窗外,头一偏,透过后视镜我看见你额头上的皱纹。我发现这些年甚至没好好看过你的脸。我盯着那一排一排的皱纹,想象触碰它们所感受到的凹陷起伏。爸,那里一定藏着你这些年的忧愁和寂寞。
我知道你比妈大两岁,你53年,她55年这个年纪的父母,儿女都三十多了吧。小时候我常觉得自己是家里的异类,做儿子太小,做孙子太大,这种狭隘的情绪性偏见笼罩了我很多年。记得一次你来学校找我,有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偷偷跟小伙伴说:他爷爷好年轻啊!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立即反驳,又怕对方来一句:啊,是你爸?好老哦!于是止住。
爸,这个秘密我从没提起,你听后一定很难过。请原谅,我的确曾经嫉妒过别的小伙伴年轻的父母。那种挫败感让我一度耻于在旁人面前谈论你们,如今想想,这种幼稚得令人可笑的煞有介事,这样薄,也这样脆。如今我再不嫌弃你们,因了你们的年长,我得以有幸窥见一段更为久远的人生和风雨,这是财富。
你曾经是个温柔的爸爸,用年轻的手握着我在后院吹风。在我打这行字的三小时前,收到姐姐发来的图片,家里地板上堆满了你从衣柜里扔出的衣物。在我渐渐成长起来的岁月里,你这只曾让我饱尝过爱和柔软的手,扮演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暴怒形象。
我至今耿耿于怀你用一切力量阻止我的写作,为此我在你面前打碎过一只碗,也躲在屋里大哭大闹过。我的性格跟你一样锋利。青春期的眼泪,轻易又廉价,像夏日丰沛的雨水,滋养着年轻的无知与气盛。我用布满尖锐棱角的青春期狠狠撞了你还没退去的更年期,两败俱伤,但你伤得更深。
我知道你在街坊邻里面前夸耀过我写作上取得的微不足道的成绩。爸,在你心里,是不是也隐隐期待着我在写作上能有所建树,给你争点面子?我是懂得你的。我懂得你藏在心底的这点念想。爸,你不支持我,我还是会写,但倘若有天你点头答应,我会好好写,不辜负你。
那一年夏天,我的小说写完了。第二年夏天,我的中考成绩很糟。我记得你只坐在沙发上淡淡地说:你总令人失望。
之后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后来我说,我们能不能像朋友一样聊聊?你勃然大怒,老子是你爹!这场谈话不欢而散。我走进厨房看灶台上的热水壶,听见里面发出的嘶嘶的嗡鸣,混合着客厅电视机的巨大广告声。我的心门再也不向你敞开。
去往成都上学是我远离你的方式,我再也不需要忍受你的坏脾气了。大一那年真的很开心。我疯狂地玩,疯狂地交朋友,疯狂地做所有在你的禁锢下不敢做的事,非常用力。但这样的日子久了才发现,你的那些禁锢,长年的威严、固执与暴怒堆积起来的这层厚障壁,突然让我在某个没有风的下午重新怀念起来。我于是给你打电话,听你衰老低沉的声音,而电话这头的我,莫名其妙地想要让你高兴起来。二十年来这是第一次。
我太笨,用这么多年的时间才明白一个道理:你不是不爱我了,只是不再温柔了。
爸,你的白头发连同你的孤独一起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多起来的时候,我才只不过二十岁,而你已经六十岁。二十岁的我决定写这样一封信给六十岁的你,希望它能留下点什么。但它真的能留下什么吗?我不知道。我写的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你不可能再年轻。我啰啰嗦嗦写了这么多废话,只想说一点,二十岁的我不提过去。
爸,你好多年没抽烟。当你用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我猜你的烟也抽完了。
忘小川
20xx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