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谈长篇小说创作:从身边的生活经验入手(3)

时间:2021-08-31

  3 很多小说的结构都是“二人转”模式

  在上世纪80年代,除了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像略萨的《绿房子》也深受我们这一代文学青年的追捧。写长篇有一个好故事、有了很多好人物,但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恰当的结构,这也是不完整的。像《红高粱》,实际上是一种拼合式的结构、组合式的结构,它是无数的画面打碎然后穿插、拼凑在一起的。

  《天堂蒜薹之歌》也是用了一种三重叙事的结构。第一重开篇的时候,有一个盲人所演唱的歌谣,盲人用他的歌谣把整个“蒜薹事件”从头到尾唱了一遍。小说主体部分就是作家对事件的、故事的讲述。到了小说的结尾,我把报纸上报道这一事件的长篇通讯,特约评论员文章、社论,作为最后一部分也附上了。这样,就把故事从三个不同的角度讲述了一遍。

  很多小说的结构,现在我看都是二人转的模式。就是历史上的人物的对话、演员之间的对话、演员跟台下观众的对话。我们写小说的时候,也就是小说里的人物对话、作家和历史人物的对话、作家和读者的对话。这样一种结构,实际上对初学写作者很有用处,可以写得很随便、很自由。后来,写完了《天堂蒜薹之歌》,大概就到了1987年的年底了,那时候写得非常快,一个月基本就可以写一个长篇小说。本来,写完《红高粱家族》之后,我是有一个庞大的写作计划。想写一个长篇系列的家族小说。《红高粱家族》写的是“爷爷、奶奶”这一代,接下来就写“父亲、母亲”这一代,再接下来就写我们这一代。当时的创作提纲都写好了,但由于生活中不断发生的事件,挤进了我的写作里来,就把那个计划搁置了,到现在也没有完成。

  上世纪80年代,就是这么一个探索的热潮。每个作家在写的时候,千方百计,不仅仅在写什么上要突破,更重要的还重视怎么写。包括马原他们,实际上在怎样写上进行了很多的实验。所以,我们的“先锋小说”,所探索的也不是写什么的问题(当然也有写什么的问题),主要还是怎么写的问题。我记得史铁生讲了一个很有趣的比喻。他说“像马原他们写的小说,就像一个酒厂里生产的酒一样。很多现实主义作家酒瓶永远不变化,永远是那么一个瓶子,但不断地把各种各样的酒装到里面去。今天35度的、明天62度的,今天是清香型,明天可能是酱香型的。而先锋小说家呢,酒永远不变,永远都是一种酒,但是酒瓶子不断地变化。”所以我想,这就是写什么和怎么样写的问题。这是史铁生很形象的比喻。所以,当酒瓶子本身变得很有艺术价值的时候,先锋小说的内容变得并不特别重要,它的形式变得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