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所居小区,绿树成林,高木繁荫,成了蝉们最爱的“生活剧场”。它们喜欢独自演出,深情吟唱;也喜欢同时登台,和弦而鸣。蝉歌嘹亮,时急时缓,此起彼伏,像一场青歌接力赛,让人很自然地想起乡音,想起儿时的夏天。
在乡村,烈日炎炎的夏,是孩子们玩得最野的时光。那时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更没有电脑,大自然就成了天然的游乐室。河里抓鱼,水中摸虾,树上捕蝉,山上拾菌抓天牛等,就是儿时乐此不疲的趣事。那蝉鸣声声,更像一根根羽毛,撩拨着孩子们的心。
雨后的傍晚,正是蝉们的“出头之日”,也是捉“知了猴”的最佳时间。树密土润,清风习习,一拨一拨的孩子们,拿着手电,提瓶携罐,在树林里,你来我往。我们围着树,躬身凝神,满怀期待,寻宝一般。
树根周围,有或大或小的栖身小洞。大的,是“知了猴”破土而出刚留下的;小的,是“知了猴”还待在洞里,上面覆盖了一层薄土。用木棍小心地掘开小洞,就能收获一只肥肥呆呆的“知了猴”。天全黑下来时,一批一批侥幸逃脱了的知了猴,像一个个勇士,争分夺秒奋力向树上攀爬。我们便把手电光,转移到树干上。一晚上下来,几十只棕黄色的“知了猴”,就被缉拿归“瓶”。
回家后,选一串大个的,放到蚊帐上,兴致勃勃地看其慢慢蜕变。背部壳裂,头先出,接着是吸管、前腿、后腿、折着的翅膀。出幼蝉,再到展翅,从嫩黄到嫩绿到墨中带金的成蝉,真是魔术般的变幻。
最省事的捕蝉方法,是夜里抱一堆麦秸,置于树下,然后点火,用脚踹树。惊蝉趋光,像树落冰雹一样,纷纷扑火,噼啪有声。这种方法,一晚上可捉上百只。
正晌午时,蝉声里的村庄,最是安静。乡亲们在自家门洞里,小巷阴凉处,河畔柳树下,一扇放倒的门板,一条破旧的麻袋,一个新编的麦秸帘,就能让他们安然而憩。不一会儿,粗重的鼾声,就和上了蝉那“伏天儿——伏天儿——”的清唱,只是我总听成是“福得了——福得了——”。乡亲们从不会因这铿锵激越的乡村音乐而烦躁,因为那是不可或缺的夏韵,就像天空怎么可能没有云朵。
只有不安分、不怕晒的孩子们,红头酱脸的,才不管日头有多毒,地面有多烤,手持长竿,一门心思寻声粘蝉。细秆上,一头弄上面筋。仰脸瞩目,瞅准目标,张着嘴巴,屏住呼吸,稳住心神,闪电伸秆,扣住,粘住蝉翅,蝉就逃不掉了。
蝉,是从《诗经》里走来的乡村歌手。在它们的歌声里,庄稼疯长,用最浓最稠的绿意,洇染着希望的田野;出入其间的辛勤农人,步子总是应和着蝉鸣的鼓点,踏歌而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阳光下的享乐,这就是蝉的生活。”它们要掘土四年,经受四年地下的黑暗,才能破土而出,得见天日,更要逃脱人类对它的围追堵截,才能享受几个星期阳光下的欢唱,于是歌唱成了蝉们的生活主题。它们为爱情为自由而歌,为光明为温暖而唱。它们从不因生命短暂,而倦怠伤感。哪怕只活一天,它们也会抓住转瞬即逝的光阴,珍爱生命,歌唱爱情,礼赞生活。
静静聆听,默默领悟,蝉歌声里,清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