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的心事现代散文

时间:2021-08-31

  今年,我搬了新家,这里住着一位香港女邻居。刚开始,我和孩子们都不敢靠近她,因为她每天都在她的前花园里搬弄着一些石头。她总是将数十块大小不等的石头,一会儿垒起来,一会儿放平整,就这样日复一日、乐此不疲地忙乎着,且风雨无阻。她的衣着打扮与精神面貌,与神经病无异。然而,如今我却非常喜欢她、尊敬她、关心她。

莲的心事现代散文

  前段时间,我因为整理自家的花园,与她的照面颇多。她很热情、主动地来和我搭讪,并且与我交流种花心得,还礼貌地给我提出了一些建议。我很惊讶,她说出来的话竟是逻辑思维清晰,还颇有一番道理。不仅如此,她又耐心细致地教我认识各种花卉的英文名,给我讲解花卉标签上的说明书。后来,我还发现,她除了聪慧,还很善良。她见我常常步行去购物,感觉我会很辛苦,便热心地对我说,只要我需要,她随时可以开车带我去。我很感动,这样一个女人,竟然具备了这么多优秀品质。更让我感动的事,还在后面。

  有一天,她诚意地邀请我去看看她的后花园。去看她的后花园,要进入她的房屋,穿过她家客厅,我怕打扰她的家人,准备婉言谢绝。她却非常大方地开了房门,领我进去。在经过她家客厅时,我瞥了一眼,感觉屋子里有些凌乱,但特别安静,心中纳闷和感叹:“难道因为她有病,她的家人都弃她而去了?这个女人真是可怜!”当我们看完偌大的后花园后,回到屋里,她便热情地带我参观她的各个房间。各个房间虽然宽敞,但杂乱无章,且有异味。再次证实,她的精神还是不正常。

  我的目光落在了她家客厅里的一套家俱上。这套做工考究的雕花檀香木家俱,古朴典雅,被她擦拭得干干净净,在这个乱糟糟的屋子里显得很特别,似乎散发出岁月的沉香。从条形餐桌,到几把餐椅、电视柜、高低柜,以及她安放在主卧的一张床,一应俱备。她喜悦地告诉我:“这是我和我的老公原来从香港托运过来的。”提及她的老公,我非常好奇,不禁问她:“你的老公在哪里呢,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她眼里闪过一丝忧郁的神色,轻轻慢慢地回答我:“我老公,去世了。”我为自己的冒失马上道歉,她却平静地回答我:“没关系。”瞬间,她的兴奋之情又溢于言表,她说,带我去看照片。

  跟着她步入餐厅,只见墙壁上挂着两幅大大的照片。照片都镶嵌在精美、古色古香的镜框里。听她介绍,一张是她的儿子和儿媳的结婚照。她说,她的儿子研究生毕业,现在在悉尼工作,刚结婚,儿媳是英国人。只见他的儿子绅士般地挽着一位身穿洁白婚纱的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她又介绍,另一张是她与老公和两个孩子的合影。他的老公高大伟岸,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儒雅英俊。她也戴着眼镜,齐耳短发,身材窈窕,端庄知性。两个孩子则活波可爱,整个画面幸福温馨。她说,她的女儿也是研究生毕业,现在在日本工作。看看她,再看看照片;看看照片,再看看她,我真难相信,从前的她竟是如此美丽。

  接下来,跟着她急切的脚步,我们又来到了客厅里安放的檀香木雕花高低柜旁。只见柜子上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一排照片,每张照片都配置着一个别致的相框。各个相框一尘不染,十分整洁。

  只见这些照片,都停留在她年轻时。有夫妇二人的结婚照,有和孩子尚小及稍大时的全家福。背景则来自她口中开心的娓娓叙述:“这是在中国照的,这是在香港特别行政区照的,这是在日本照的……”每张照片中的她,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风韵气质,都如清水芙蓉般质朴明媚。或者揽着老公的腰,或者挽着老公的手,或者搂着孩子的肩,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怎么看都与眼前这个邋遢的女人没有丝毫关系。我深深惋惜,命运怎么将她变成了今天这样。

  当她兴奋、激动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时,她的笑容凝固了。她的眼神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对我说:“这是我老公最后的一张照片。”我看见,这是一张遗照。黑色相框中的男主人相貌堂堂、气宇不凡,那镜片下面一双大大的眼睛折射出无比柔情的光芒,令人顿生亲切感和遗憾感。只可惜,他英年早逝,撇下一双儿女和爱妻。

  她告诉我,她和丈夫都是出身在香港的知识分子家庭。多年前,夫妻携手来到这里,都有理想的工作。不久后,生育了一对儿女,小家庭生活得幸福、美满,但不幸的是丈夫在年轻时因患癌症去世了。丈夫去世时只有三十九岁,她才三十五岁、儿子十岁、女儿八岁。丈夫走后,她独自一人将两个孩子抚育成人。在她不急不缓的述说中,我没有感到她的孤单凄凉。相反,当她说起她的两个孩子时,显得非常自豪;说起她的丈夫时,又是那么温柔、深情。当她向我描述她的丈夫在医院弥留之际,承受的那份痛苦时,我分明感受了她的心痛与悲伤。

  她笑吟吟地告诉我,她叫翠莲,今年六十岁,许多人都叫她“神经病”。她说,虽然儿女不在身边,但有住在附近的弟弟、妹妹常来看望她,她过得很幸福、知足。她客气地送别了我,我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她的家。

  从此后,每每看见她,我就对她多了亲切之感、有了朋友之情。当看见天空下起了大雨,她还在那儿搬着石头时,我就会跑过去告诉她,该回家了;当一、两天都不见她出来搬石头,我又会担心她,去敲开她的门,问一问是不是生病了。

  我感慨,这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一位坚贞的妻子、一位友善的朋友。这个莲一样的女人,她用一生坚守着一份圣洁的爱。即使,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