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世界上有炒粉这种食物的存在时,我十五岁,还是高一。
那时校外有很多错落有致的小炒店,默默肩负着改善学校伙食的重任,价钱也不贵,23块钱一份,也不是小店的烹炒技术有多高超,只是人都有审美疲劳,更何况一成不变的食堂饭菜。总之,大家吃了都说好,有时还互相交流心得,哪家店炒的最够味,酸辣有度,咸淡适中,哪家店虽然口味一般,份量却是十分足,管饱,哪家店味道很烂,送外卖又太慢,以后一定不去吃。如今想来高中时,除了上课做题考试的枯燥味,在鼻尖萦绕最多的就是校外的炒粉了。
电视里有很多关于路边摊的报道,翻来覆去,无非不干净,地沟油,吃多了容易生病,最后还不忘提醒广大人民群众积极防御。只是这人要是喜欢上一样东西,有时哪是防御二字就可以喝断的呢!要说地沟油,那还是我们高中就开始以吃剩的炒粉沫为对象而进行过的辩题,当初严肃较真的模样还能在脑子里清晰地排版,就像浸泡在水里的墨笔,挥之不去。
高考以后,命运像一个大转盘,把曾经并肩作战的我们分配到全国各地。西安,九江,昆明,广州,东西南北,各自不一。大家慢慢开始有了新的朋友圈,联系也越来越少,也就偶尔一个电话,或是一封盖着陌生邮戳的信,又或者是寒假期间才能上档的诱人炒粉季。我们无法参与彼此的现在,却一直从未离开。像远游归来不曾忘记的一首老歌,像排练过无数次却未能公演的剧作,我们在相互戏谑的对白里搓着手相拥挤进狭小的炒粉店,门口煮茶叶蛋的锅里,还在咕噜咕噜冒着白气。“老板,来五份炒粉,楼上。”话音未落,我们就一咕噜地全跑楼上去了,楼上人少,我们需要一个很独家的空间来回忆我们不曾彼此参与的这些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自己的近况,断断续续,却也能在字里行间大概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往。炒粉上桌很快,大家谈得很投入,拿着筷子都没有动手的意思,还是我说了一句“快吃,都冷了,冷了味道就变了”,我们才暂且搁题。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今天这炒粉真够味,在大学想咱这里的炒粉都快想疯了。于是大家又开始围绕着炒粉展开一系列的长聊,从今天炒粉的味道,说到大学食堂的早餐,又转到高中时在炒粉的陪伴下度过的辛酸,再后来,我们说了很多话,有关于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有关于自己在学业上的未来考虑,甚至还有有关于老同学之间的爱情见习,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逻辑联系,却都是一些合情,合景,合味的话。
即使分开这么久,大家都还保持着一个共同的约定,缠绕了所有人联系的炒粉,虽然不常吃却时时惦记,虽然有生活这滩地沟油的淬洗,这味道却还是那么熟悉。我时常抱怨母亲炒不出小店炒粉的味道,总少了那么一点感觉,后来我才发现,不是炒粉的味道变了,而是粉同人异。对于我们来说,生活是一次艰难的航行,我们不知道潮水会不会上涨,乃至没过嘴唇,甚至更高,但是我们仍然要前行,因为我们知道并且相信我们一定会在未来,在那里等着彼此相会。
很多年过去了,那些一起吃过炒粉的人,那些一起吃过炒粉的时光,以及那些炒粉的味道还是那么让人,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