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立春,有朋自福建来。我开门迎他时,一盆紫色的蝴蝶兰倏然入目,让我顿感春意扑面而来。
这位文友说,看到我在网媒纸媒上,以散文形式描述过很多名花。总认为,作家的书房里该有“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之中,最富迎春意味的花,应是蝴蝶兰,所以……
深冬凌晨,是最佳写作时间。窗外有呼啸的北风,可以振奋精神;空中有漫舞的瑞雪,可以净化心境;纱帘有摇曳的竹影,可以陶冶性情,案头有盛开的兰花,可以助我思远……
当绿茶的嫩芽悄绽;当楼外的风雪远去;当街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当追忆的情节迸溅在键盘之上……蝴蝶兰的静美与清馨,伴随我的精神世界纵跃千年、横贯千里。
我曾拥有两盆名兰,堪为养眼。一是在武夷山采风时,接待者赠与的一盆建兰,二是我在花卉市场选购的一盆报岁兰。每当看到建兰,那片“奇秀甲于东南”的武夷山水,便在眼前重现。岂能忘,乘竹筏穿越的九曲溪、迎雾雨攀援的天游峰、香火中礼拜的武夷宫……最为留恋的片段,是品啜武夷岩茶,赏读建兰的那个清晨。
当京城黄叶飘零、红枫争妍的深秋,武夷山的建兰,恰值盛花期。那是一个秋雨迷离的清晨。我正在武夷山隐屏峰下的紫阳书院静读史料,忽然,缕缕清芳飘来,于是,我踏着生满苔藓的石阶寻找“芳源”,终于驻足书院一隅的花房。
花房中,最靓丽的品种,就是建兰。书院领导见我如痴如醉地观赏、探询,立即请来当地一位文化学者、一位高级园艺师,把四季的兰花娓娓道来……
窗外,丝雨依偎着山体在倾诉。室内,茶香伴随着语境在延伸。我联想起数十年采写途中见到的多季节兰花……早春,乍暖还寒,三月兰扬起紫色蝶翅翩然起舞;四、五月暖风萦绕间,亮相于陇亩的蕙兰。兰与蕙,都是当年屈原大夫钟爱的植物,战国时期,已是大面积耕种。由此,诗人留下“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的咏叹。
六、七、八月,夏日炎炎。月光沐浴下的米兰,是星梦飘散的轻纱披肩。尤其那绿玉雕琢般的叶、金粟点缀般的花,娴静里,与往事和未来交流,从容中,与虚幻和现实沟通。
那日,我在拥有“王者之香”美名的兰花之侧,轻抚古藤垂蔓,远眺雾锁云峰。当空远的兰蕙之香与舌尖的茶香难分彼此时;当淙淙的泉韵与啾啾的鸟鸣相映成趣时;当朱紫阳留在石壁上的题刻“逝者如斯”拨动心弦时,世间的情欲、岁月的艰辛、得失的喜忧、人生的无奈……都随着山雨迷蒙而淡然。
武夷山景区接待者看我高度关注兰花文化,便请我看一段3D科教片。我当即在屏幕前如醉如痴!君不见,当兰花的娇瓣被摄像机拉近放大,继而把空间占满时,那娇柔的花瓣上有一片与众不同的“小平台”,业内人士称其为“唇瓣”。此刻,远处飞来几只昆虫,依偎在那里,贪婪地吸吮花蜜。这时,一小块花粉非常轻柔地贴在了昆虫的头上,正在蜜香中陶醉的飞虫,看来无任何不良感觉。当飞虫又落在另一朵花上缠绵时,不经意间,又把花粉块挤压在一些雌粉的柱头上。于是,兰花赠与昆虫滴滴甘露,昆虫则义不容辞地报以“传情授粉”的“劳效”。
我默默感叹,兰花不仅高雅素洁,而且冰雪聪明。把繁衍生息、融通情爱的憧憬托付给向“她”索求“好处”的载体。互惠互利、公平交易,一切都显得那么和洽;那么惬意;那么自然,其过程,似乎洋溢着市场化运作的良好机制。
观赏兰花,仅仅是悦目嗅芳,够吗?
我拥有的另一盆名兰,被称为“报岁兰”,是因为“她”的花期,恰是腊月到初春之间。因其花色较深,凸显紫褐色的条斑,也被称作“墨兰”。
墨兰,在冷酷的世界里舒展柔艳的风采,促使由远而近的春姑娘,步伐更加轻盈,笑靥更为灿烂。
送我那盆墨兰的朋友是来自台湾的茶商。那日,我请他到颐和园苏州街品茗长谈,话题从冻顶乌龙引申到兰花。在他的叙述下,台湾兰屿岛和花莲县盛产的蝴蝶兰、瑞玉兰,似乎近在咫尺。台湾朋友一面轻嗅着乌龙茶,一面诵读古人吟咏兰花的诗句。他说,祖国统一之日,他会让海峡两岸的各种名兰能聚合一处,在北京精彩展示。让“花中君子”的温馨,进一步拉近两岸同胞的情感。
那日,在苏州街揽涛楼,我们感官畅享的是茶香四溢,而精神世界触及的,却是兰花的温馨、心境深处的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