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绕在我心头的一件事总想把它写出来,而迟迟没有动笔,因我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向天堂里的母亲忏悔。在母亲节即将到来的时候,我觉得应该把它写出来了,这是对母亲的尊重,也是对我的释然。那就是母亲与笤帚疙瘩的故事。
那就从笤帚疙瘩的来历说起吧。大概生活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前的人都知道,笤帚分扫地笤帚和扫炕笤帚,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物件,却是日常生活所离不了的。乡村百姓大都用扫地笤帚扫正房、厢房、庭院;早起晚睡、一日三餐前后都得用扫炕笤帚扫扫炕,还要经常扫窗台。在我老家有时用来扫大姜上的土。其实,笤帚还有一个特殊的功能,那就是家庭子女不听话的时候,母亲有时会拿起笤帚疙瘩的杪,用笤帚把对着子女,来吓唬、敲打他们。人都说,听话的孩子不用打,许多不听话的孩子就是用笤帚疙瘩打过来的。笤帚,在家庭主妇手里用起来很方便很顺手。站在炕旮旯时,一弯腰就拿到了笤帚,再一探身就把炕扫干净了,天长日久,扫去了岁月的尘埃。这样一来,扫炕笤帚扫着扫着,就扫成了笤帚疙瘩,也不舍得扔,越用到最后越顶使,直到实在不能用了。儿时常常走东家串西家,在炕头、角落里放着的大都是笤帚疙瘩。
母亲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她在村办公室里干完了公事,回到家也不闲着,看着哪里不顺眼了就拾掇,几乎天天把笤帚抓在手中,常用它扫扫这里扫扫那里,笤帚疙瘩上也就留下了母亲的温度。儿时常见她顺手拿起笤帚来扫炕、扫窗台,看到子女衣服上不知怎么落上了灰土,立马拿起笤帚来扫干净,在母亲眼里容不下子女身上的灰土,她让子女始终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走在大街上。她用笤帚把屋里屋外、炕上炕下都打理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笤帚,成了母亲居家过日子的最爱之物。
我家门前就是一条大街,大街上的姜井子星罗棋布,姜井子边常有扫大姜的,因为只有扫净了大姜上的土,客户才肯收;也只有扫净了大姜上的土,才便于生姜种。母亲从办公室回来每每见到有扫大姜的,回家顾不上吃饭,拿起笤帚就到扫大姜的人堆里去了,有时还拽上不太情愿的我,我也听惯了她们的对话:“你才在办公室里忙完了,还没歇歇呢!”“不用你,俺四五个人一会就扫完了!”“你快回家吃饭吧,过晌还要到办公室的。”母亲听着她们的话假装没听见,蹲下身子拿起大姜来就扫,随和的母亲很快就和她们融入一起了,嘻嘻哈哈的说笑声,荡漾在村子的上空。笤帚,成了母亲连结沟通街坊邻居感情的信物。
说起母亲的笤帚疙瘩来,有个不得不说的故事。那年我已上了初中,自己就开始注重在男女同学中的面子了。记得当时遇到连阴天,母亲给我洗的衣服都不干,那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服穿着穿着就小了,谁家这般大小的孩子都是过年时才做衣服、买衣服,都没有几件可换洗的衣服。我当时急着要上学,这可怎么办?母亲没法,就找出了她的一件旧绒衣,我一看大小还可以,可又一细看就犯愁了,在胸前还绣着几朵鲜红的花。想想在那个时代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能穿出门去?何况在同龄的男女同学中,我怕同学们笑话我,我这时不知怎么上来了犟脾气,母亲怎么劝说,我也不穿。母亲一看我确实不想穿,又怕我耽误上学,就拿起笤帚疙瘩来吓唬我,这时的我根本不听吓唬。母亲实在是气坏了,拿起笤帚疙瘩朝我的屁股上就打了几下,“你怎么这么犟?就穿一天有什么?”可我还是不穿,母亲深叹了一口气不再打了。见快要到上课时间了,我拿起绒衣来,用火油泡、用水洗那几朵鲜红的花,可怎么泡、怎么洗也洗不掉,只是泡洗得有点褪色了,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穿上衣服就跑,赶到教室幸好刚上课,也就没闹出大的笑话来。
这样的事在现在这个年代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可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里就发生了,善良的母亲从来都不舍得打我,第一次用笤帚疙瘩打了我。为这件事我不知忏悔了多少年,我忏悔我当年太犟太爱面子,而不顾母亲的感受。
现在想来,天底下的母亲哪一个不都为自己的子女好?母亲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拿出自己的衣服让我穿,母亲是在我万般无奈之下才用笤帚疙瘩打了我。母亲虽说一气之下用笤帚疙瘩打了我,我却没有半点对母亲的怨恨。笤帚疙瘩上留下的是母亲深深的爱。
小小的笤帚疙瘩,留下了母亲的情和爱,也留下了我不尽的思念。每每想起笤帚疙瘩来,我就会想起天堂里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