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热炕头散文

时间:2021-08-31

  谨以此文,还有我的无限深情,敬奉金秋!题献给那个我,那个昨天,那个社会、那节历史、那些年代,那些秋天、那个乡村、那段生活,那个穷过度年月,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我那美丽的家乡、可爱的乡亲——我困难、苦难、艰难的父老乡亲……——题记

  一

  热炕头,尤其是寒冬腊月的热炕头,是中国乡村很典型的“角色”,在农村、农家生活中,即使不算领衔主演,起码也是多位主角、联合主演之一。古往今来,农村的热炕头,一直在演绎岁月的故事、温暖的往事。

  秋收刹尾后,秋末和冬天,家里炕头上的农活,便鸣锣开台了。几乎整个冬季,每天晚上吃过夜饭,妈妈和姐姐织一阵儿花边,等待我们兄弟姊妹写完作业,便开始干!放学后至天黑以前,是干各种农活、家务,料理自留地、自留园的蔬菜庄稼,推泥、挖猪圈、攒粪、挑水、浇园,以及上山搂草等。待天幕四合,看不见了,才疲惫地赶回家,开始写作业或吃饭。这回家的时刻,大概是乡下人最快乐、轻松、幸福的时辰!

  大人孩子辛辛苦苦劳碌一天了,筋疲力尽,浑身软塌塌地回家来。整个人又累又脏又渴又饿,终于可以休息了。回家一看,母亲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大锅盖袅袅地升腾着热气,似乎就等待着我们掀锅开饭了!嗅嗅鼻子,好香啊!一股暖流立时传遍全身。

  其实,看着天色黯淡下来,从山里开始往家走,我们潜意识里已经开始隐隐兴奋了:终于熬到了歇工时间。这是早已盼望的。往家里走离家越近,感觉越暖和越温馨。从寒风呼啸的山野走进农家院,瞬间就感到了一股暖意。进得家门,浑身呼一下暖和了许多!

  天寒地冻甚至冰雪交加,在外面冻得受不了,一进家门觉得真太温馨了。特别是,如果还有热炕头等着我,就更好、圆满了。手脚冻得冰凉、双手冻僵了,有时疼痛难忍,用僵硬的手脱掉鞋子,爬上土炕,往被垛上一靠,扯床被子盖在身上,真是幸福极了。家的温暖、心的温馨一块儿降临!

  有时,赶紧把双手伸到被子垛底下取暖,暖和老半天也暖不遍全身。冬天,我手指头手背上总是冻得裂口子,青一块紫一块肿块,干活不小心碰到口子,便锥心地疼痛。有时,蹲到大锅灶口,身手对着灶火烘烤冻得冰冷的身体。有时冻得太厉害,冻僵的双手在灶口一烤就剧烈疼痛,一时还享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温暖与幸福!待暖和透了,全身都暖和过来,才开始洗手洗脸吃晚饭。

  二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干活。小油灯昏黄的火头,在室内微风中摇曳,仿佛熬夜熬得受不了,瞌睡得有气无力、随时要睡过去似的。不断摇头晃脑,把各人身体轮廓画到各面墙上,绘成一些动画、像皮影戏。灯火似乎把我们培养成了皮影戏演员。

  奇怪,小孩子一到晚上就瞌睡得要命。经常是困顿地写作业,等写完作业,眼皮早就抬不起来了。却要开始剥苞米或扒花生。为了给我们提精神,免得睡过去,妈妈总是不停地讲故事,哥哥和姐姐也会说一些学校或山里干活的事情。

  我们边干活边听故事。剥苞米粒,粒像下雨下雪不断地剥落到炕上,唰啦唰啦响;扒花生,花生皮喀嘣喀嘣碎裂也扔在炕上,花生仁一般放在簸箕或笸萝里。剥一晚上,满炕都是花生皮或苞米粒苞米骰子。我们坐在土炕上,粮食颗粒就散在我们腿和屁股周围。只是,花生豆偶尔失手会掉进满炕的花生皮里,有时候扒拉半天也找不到!

  母亲总是有许多故事:如“狼来了”故事,从小不准说谎话;农历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会”,

  一年团聚一次,说这天晚上在黄瓜架子或芸豆架子下面仔细听,能听到牛郎织女的情话、相会时的悄悄话。哈哈,我好奇地试验听过,哪里听得见?还说,什么地方老虎老狼出没、吃人了;仅是“狼虫虎豹”的故事就有许多版本;说小鬼儿半夜三更如何出来作妖;以及中国古代头悬梁锥刺骨,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一些老革命者为国为民、英勇杀敌等故事,有些名人小时候如何聪明好学有本领;还有,说老辈子,母亲小时候,天傍黑,农家院墙头上常有狐狸、黄鼠狼等作怪弄妖,像农家纺线摇纺车似地,玩得呼呼响。那时乡村人烟稀少,人又老实巴交,似乎压不住寨子,这些邪邪道道的东西就敢兴风作浪。

  有时候,我们困得实在坚持不住,干着活听着故事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妈妈就大声哈呼叫着、或推醒我们,又接着听故事、继续昏昏沉沉剥苞米、扒花生。母亲总能找到吸引人的故事引逗我们,提起我们的兴趣和精神头,使热炕头上的劳动持续下去。许多鬼怪故事,乡村志怪,民间传说故事,都是这样在冬天热炕头上聆听的。

  有时候,妈妈给各人分花生,一人一瓢,谁干完就可以先睡觉。我就受不了,老是完不成任务。因为我双手冻得肿得像面包,还有口子,手指使不上劲,一用力就钻心疼。手指头还贴着胶布,经常是双手大拇指磨秃了、裂开了。

  很冷的时候,在滚烫的土炕上剥苞米、扒花生,听着外面呜呜叫的西北风;木头棂窗上糊的油光白纸,随风噗嗒噗嗒响着;局部碎裂的窗户纸吹着风,演奏风笛似地吹出多种音调和不规则的旋律。此时此刻,再感受身下热乎乎的土炕,倍感屋子温暖、家的温馨!

  再想想普天下那些穷苦人,吃不饱穿不暖没处住,此刻说不定还躺在街头瑟瑟发抖、浑身冻僵,便觉得自己有家真幸福!生活,是多么美好!心里便盈满了无限的满足与幸福感!

  同时,我也心里不安,难过,为那些在外乞讨、流浪的穷苦人而心疼。特别是,母亲常常讲一些穷苦人乞讨要饭、苦难心酸的故事。把我们听得不断地啧啧唏嘘,一遍遍地说,真可怜,老天爷怎么不救救他。有时候,我们边听边流泪。

  那时候,年少的我们是很计较的。不像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那样卖力,累死累活地拼命干,有10分劲要发力11分,生怕别人批评说耍懒、不积极。给自家干,反正没有评比没有竞争,也不会落在人后丢人现眼。因此,总是想方设法少干一点、或者干累了慢慢干、多休息。还要求妈妈安排轮换干,都不愿意剥粒,都想用锥子捅粒,这活儿轻快。我们都想算计着耍耍懒,都不想比别人多付出、多奉献。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比别人“精明”,“小心眼”把“小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山响!这时候,总是眼盯着别人是否偷懒?互相攀比,你磨蹭我也磨蹭!哈哈。当然,也是因为实在太累了!真受不了。大家都来看看,小时候的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在土火炕上,我一直不会盘腿坐,伸腿巴脚的,怎么坐都觉得别别扭扭。干一晚上,四肢麻木、腰酸腿麻浑身都疼。等到干完活,双腿早已起不来了!

  剥苞米,有时会剥出虫子,长条的白色虫子,在苞米上乱扭乱弯有些吓人。花生里面也有虫子、蛴螬等,有时一扒开花生皮,里面有个什么虫子,害怕又恶心。如果不小心,扒皮使劲太大,蛴螬等虫子就被捏碎成一摊肉外加一包汤儿。

  三

  我小生胆子小,加上听过一些鬼怪故事,晚上就不敢上茅房。农村的茅房是在院子里,院子西南角。就叫妈妈或兄妹作伴一起去,农家院乱七八糟的,这一堆那一簇,夜色里是一个个黑影子,看上去就害怕!有的像人影。

  出了房门,先站在门槛边不动,用电棒子扫描、审查院子各个角落。一旦有什么响动,浑身立马吓得嘚嘚瑟瑟。确证没有“异物”才敢走去茅厕。如果逢巧地面有个老鼠唰啦唰啦跑过,或者猫夜里加班加点站岗放哨,在院子或墙头上进行常规“夜巡”时路过我家,便吓得要命。我若轻举妄动,也许正好惊动了猫或老鼠,它们可能是害怕我、躲避我而仓皇逃窜。哪知道我的胆子比它们还小,我害怕它们的程度,可能远胜于它们怕我!

  这个时候,如果能找到猫和老鼠的洞穴,我情愿钻进去避难、躲藏!

  院子里、街上的苞米秆垛,在风中唰啦唰啦乱响,经常吓得我浑身打颤、头皮发紧发麻,浑身发冷。长大一点,就硬撑着自己去茅厕,心里依然忐忑不安,边小便边双耳支楞起来、胆战心惊地监听着周围的动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浑身筛糠!来去厕所的路上,也是贼眉鼠眼观察院里所有黑洞洞的角落,看看有没有鬼怪藏在那里……

  反正,要千方百计挖空心思搜刮到一点什么把柄、由头,来吓唬自己!

  今年清明节回村看看,真是叫我眼红。山里许多地方,高高的苞米秸还立在农田里,另有一垛垛苞米秸垛到处横着,都已经枯干。各种茅草、野草更是遍野随处可见。现在,政府不让在山里、田里焚烧茅草和秸秆,一是担心引发火灾,主要还是为了保护环境、空气质量。如今,环境保护措施和意识,已经贯穿渗透到祖国大地的各行各业诸多领域。

  今天,农家做饭不大烧柴火了,也很少烧庄稼秸秆,多用电炉、电饭锅、电磁灶、液化气、土沼气等,所以不用搂草。这满山的荒草秸秆,直把我看得心里痒痒的、叫人受不了。我甚至想,上前抓两把草抱回家烧,或用草绳捆一捆扛回家,或者扛上竹筢网包去搂草。这是小时候,每年冬天去远山搂草的惯性思维,绵延至今还深藏在心里!40年前我们求之不得,而今如此优质的柴草却没人要!

  现在看看各地,秋天里稻谷收割机,玉米收获机,地瓜收获机,土豆收获机,花生收获机,棉花收获机,大豆收获机……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农作物。至于耕地、播种、运输等,更不要说,都实现了机械化。乡亲们再也不用累死累活拼三秋了。

  秋收、秋种终于劳碌完了。农家这才长舒一口气。又忙完一年,熬过一岁。终于能歇歇了!

  冷啦,冬天——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