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是一段不短的时光,人们在这段时光里会遇到很多的人,经历很多的事。岁月铺陈,人来人往,尽管“遍地英雄下夕烟”,可没有几个女子能像林徽因那样深深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并深刻地影响着人们。
这是一个值得探寻的话题。
在人类进入文明史的几千年里,中国女性一般都被深藏在历史的黑洞中。女性的解放,比母权制的丧失——女性世界的失败,要漫长得多。
20世纪初,一场由知识分子领导的以西方现代文明为参照系进行民族自省的思想文化运动,使中国女性的地位开始有了改变。中国女性先觉者采取与新文化运动共体的方式,开始探索女性解放的道路。她们张扬着自我的独立品格,让人们见识到了一些有别于传统“象牙美人”、激荡着青春气息与时代风云的美丽人生。
在那群穿着石榴裙的弄潮儿中,不乏惨淡经营、满目疮痍者,而林徽因却是很特别的一个。说她很特别,第一要素当然是她取得了探索的成功,而且找到的道路华丽而完美。在20世纪留给人们的记忆中,她不但是美女淑女的绝唱,而且是一位非常有社会责任感和奉献精神的旷世才女,在多个领域都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在中国,林徽因之前,只有深宫中的后妃和风尘中的名妓才能以女人的身份进入正史或野史被树碑立传,偶有特别,也多半是为了和某位大才子的曲折情事,而林徽因之后的年代,又逢淑女和大家闺秀的荒年,女人被赋予了更多的权利和责任,行止与顾盼间都少了些韵味与从容,芳华绝代的林徽因就显得更为特别了。
她的名字与建筑大师梁思成、天才诗人徐志摩、哲学泰斗金岳霖等顶尖级男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梁思成是她的夫君,对她既呵护体贴,又理解欣赏,一生相濡以沫。徐志摩把她作为诗意的源泉,情感的梦幻,后来为专程赶去听她的演讲而魂归蓝天。金岳霖则为她一生沉醉在柏拉图式的爱情里,一直相伴其邻,终身没有娶妻生子。
而她本人,从文艺界的“第一才女”到“中国现代建筑学的先驱”,以其天然的才气、“精致的洞察力”,在诗歌、小说、散文的文学创作领域,戏剧舞台美术设计的艺术领域以及建筑学领域,均“留下了厚重的印痕”。
从1930年到1945年,她与梁思成一同行走了中国的15个省、200多个县,寻访荒寺古庙,考察测绘了200多处古建筑物,保护了不少古城,破解了中国古建筑结构的不少奥秘,协助梁思成完成了对《营造法式》这部“天书”的解读。其间疾病与很多困难那么执着地前来打扰她,都被她用柔弱的身体对付过去了。她这一路的行走,每一个脚印都无比坚实,一直到她生命的终点。
她单独或与梁思成合作撰写了《中国建筑史》《中国建筑发展的历史阶段》《平郊建筑杂录》《晋汾古建筑调查纪略》《城市规划大纲》《全国文物古建筑目录》和《中国建筑史图录》(英文稿)等建筑方面的着作,还为《新观察》等刊物撰写了十几篇介绍我国古建筑的通俗读物。她用热血和智慧撰写的那些建筑美文,实际上是她对自己独特生命的一种建筑。
她一直在行走,一直在为自己的灵魂之船拉纤,甚至赌上了整个生命。她不仅和梁思成一起创办了清华大学建筑系,而且为设计国徽、人民英雄纪念碑、改造传统景泰蓝作出了卓越贡献。她应多所大学和众多外国驻华使节邀请,作了《建筑与文学》《园林建筑艺术》《中国古代建筑艺术之美》等精彩演讲,单独设计了福州东街文艺剧场、北平大学地质馆和灰楼学生宿舍、清华大学教师住宅等,对首都城建总体规划提出了具有远见卓识的意见,专业造诣不让须眉。有一张照片记录了她和夫君一同倚坐在北京天坛祈年殿屋顶上考察测绘古建筑的情形,所以她自豪地相信自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敢于踏上皇帝祭天宫殿屋顶的女性。
在文学领域,她的诗歌《你是人间四月天》《激昂》《昼梦》《冥想》,话剧《梅真同他们》,短篇小说《窘》《九十九度中》,散文《窗子以外》《一片阳光》《悼志摩》及译文、书信等,句子,无不闪烁着艺术的神光。其中代表作《你是人间四月天》《九十九度中》《悼志摩》,字字珠玉,至今读来仍让人击节叹赏。20世纪30年代,她曾应聘为北平女子文理学院外语系讲授《英国文学》课程,负责编辑《大公报·文艺丛刊·小说选》,还担任《文学杂志》的编委,经常参加北平文学界读诗会等活动,为培养文学新人、推动文学创作的繁荣作出了重大贡献。1936年,平津各大学及文化界发表《平津文化界对时局宣言》,向国民政府提出抗日救亡的八项要求,她是文艺界的发起人之一,因而在20世纪30年代就被列入当时出版的《当代中国四千名人录》,与冰心、庐隐同为着名的闽籍女作家。
从林徽因身上,我()们看到了当时由知识分子推动的中国女性解放这个社会理想,在现实社会中不仅具有可行性,而且具有操作性。女性要真正实现解放,其关键的标志是生存独立和情感独立。生存独立是一个物质层面,即女性在选择自己的社会角色和对这一角色进行审视评判时,要确认自己有能力挣钱养活自己;情感独立,即女性不会因为男人的感情背叛而寻死觅活,更不会因为男人半夜不回家而“疑是银河落九天”,以泪洗面到天明。一个女子只有做到了生存和情感独立,才可能平静而清醒地凝视人生的风云激荡,坦然地面对一切坎坷和不幸。这是更高层面的解放:精神层面的自控。如此,才算得上真正参悟了生命的真谛,成功才具有完整性。
林徽因把自己置于男性主流社会,谋求自食其力的职业女性生活,不仅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了与社会客观认知相吻合的各个角色定位,而且坐到了这些角色的塔尖位置——她寻求到了与男性社会完美的结盟,试探到了女性和男性完美平衡的坐标,不愧为中西文化精髓合力托举升起在女性星空中的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