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老得真快!眨眼间 ,老宅子就孤零零成了一个守墓人。
时光依然光鲜年轻,好像刚刚来到这儿。毕竟是春天。
冢一样的土堆上,花花草草摇曳着春风 ,舒展着阳光,独自逍遥。
老宅子俨然一位世纪老人,气定神闲,生死度外,眯眼晒春阳 。
香椿的味道钻心入肺,恍如母亲在灶间自家香椿炒自家鸡蛋。
几串槐花趴在院墙上探头探脑好像候我多时,似要告诉我点什么。
大铁门父亲一样冰冷又亲切,默不作声。院落寂静如在时光在之外。
成群的蚂蚁忙忙碌碌。只有一只慌慌张张亲了一下我的脚尖,
随即归队,加入到浩浩荡荡的搬迁大军。蚂蚁好像知道了什么。
高悬大树的鸟窝,风中似摇篮。幼鸟睡着了,鸟妈妈守护着幸福安详
红石榴树缀着的几个花苞,怎么看,都是绿树吐出的鲜红血珠。
屋门意味深长地开启。阳光率先挤入。 覆着薄薄一层灰尘的门厅地面,
瞬间印满了阳光的指痕。 日历顿如雪花飘飘,淹没了春天,淹没了我。
这一天,与以往一样,甚至幸福到都可以忽略掉的一个日子。
阳光让人发痒。 那些家什比父亲执拗。都在。
父亲一定是跟着云朵一样的羊群到坡上晒心情去了。
豁嘴的老茶壶,泡满时间的酽茶,等父亲牵晚霞归来,醉饮。
母亲是个热心肠。走过小巷,冬天的风都暖哄哄。
邻里见面热乎得如一锅煮过时的挂面,分不开条。
针线筐空了不少。母亲不知道又帮哪一个弟媳妇做虎头鞋去了。
母亲的巧手穿针引线,左邻右舍,欢乐童年一串串。
嘡------嘡------嘡……,低沉浑厚,老挂钟发出最后的咀咒。
我擦擦眼泪,揉揉眼眶。
“村长伯伯来了!”手脚不停拍照的儿子,把我从时光深处拽回来。
村长身后耷拉一串推土机 挖掘机的轰鸣。走了。都走了!
正厅里,老凳老椅上------端坐的------都是------神明!
远去的众乡亲,爹 娘 ,早就被村长撵到背阴的山坡上去了。
不知道,山后的春天 发芽了没有!?
右手灼热,香烟自燃到头。我的心,疼且抽搐。
“村长哥,再等几分钟! 老宅 老屋,一样是我的祖宗!我要三叩首!”
粘着左手心细汗的,那串老宅钥匙挂一串阳光,先我跪伏 于地。
“给你钱,村长伯伯!小鸟会飞了,再杀那棵树吧!”
十岁的儿子掏出自己的零花钱塞进村长手里。所有人的头抬起------仰望------
眼睛聚焦风中的鸟窝。阳光刺眼。
推土机 挖掘机哑火。一片宁静。一群鸟儿,在老宅上空盘旋 盘旋,……
有一种东西出现在村长的眼眶 ,迎着太阳,闪光,……
(离老家近。常回。刚又去了一次。历时半年多,老村终于拆完。
项目缓建也罢,停建也罢, 反正一片废墟晾在那儿,远看似坟场。
倒是那棵唯一的树,阳光下,绿得晃眼。
风刮过,满树的叶子,哗啦啦,似在招魂。
站在老宅废墟前,再多感慨,也是无言。破碎的何止是家园?!
那串钥匙,亮闪闪。 未来的岁月里,只有在梦里,开启故园的家门了。
不知道,这一厚重的历史之门,谁来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