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对我说:“听到了么?还给人家!”
我快快地回到屋里,从粮柜内搬出那块豆饼,不情愿地走出来,走到老板子跟
前,双手捧着还他。
他将鞭杆往后腰带斜着一插,也用双手接过,瞧着,仿佛要看出是不是小了。
母亲羞愧他说:“我教子不严,让你见笑了啊!你心里的火,也该发一发。或
打或骂,这孩子随你处置!……”
“老大姐,言重了!言重了!我不是得理不让人的人,算了算了,这年头,好
孩子也饿慌了!……”
他反而显得难为情起来。
“还不鞠个躬,认个错!”
在母亲严厉目光的威逼之下,我被人按着脑袋似的,向那车老板鞠了个草草的
躬。
我家的斧头,给一截劈柴夹着,就在门口。
车老板一言不发,拔下斧头,将豆饼垫在我家门槛上,嘿嘿几下,砍得豆饼碎
屑纷落,砍为两半。
他一手拿起一半,双手同时地掂了掂,递给母亲一半,慷慨地说:“大姐,这
一半儿你收下!”
“那怎么行,是你的于粮啊!”
母亲婉拒。老板子硬给,母亲婉拒不过,只好收了,进屋去,拿出两个窝窝头
和一个咸菜疙瘩给那车老板。又轮到那车老板拒而不收,最后呢?见母亲一片真心
实意,终于收了。从头上抹下单帽,连豆饼一块儿兜着,连说:“真是的,真是的,
倒反过来占了你们个大便宜,怪不像话的!……”
他在围困着我们家的地基壕壑、沙堆、废墟和石料场之间择路而去,插在后腰
带上的长杆儿鞭子,似“天牛”的一条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