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人说,你真有福气,这么年轻女儿就这么大了。她总是微笑,有几分得意与满足。
当我出来这纷纷的人间,她总是怀抱着我,在心中许着幸福的愿望,升起晶亮甜蜜的希望。也许,她也曾淡淡感伤。她的目光,是慈爱,是忧伤,是无以复加的爱。而这爱,是伴着她的疼痛产生的,所以,她的爱,也令我疼痛。
她为我织漂亮的毛衣,有淡黄色小花的那种,她拿着毛衣在我身上比了又比。
她教我写字,买好看的油笔鼓励我,可是笨拙的我总是将“3”写成“m”。
她很严厉,不准我逃学,不准我放学在外面逗留,不准我在学校惹祸欺负其他同学,可那时的我调皮得像个野小子。有时她生气了就打我屁股,而我又犟的不行,不肯求饶又不哭,后来她倒自己哭了,抱着我心疼地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哭呢?”
她为我梳头发,为我编辫子,用彩色的皮筋,偶尔也为我剪发,只是效果不行。初二那年的暑假,她总说我头发太长影响学习,可我那么喜欢长发。没能顶住她的唠叨将1米长的头发剪掉,后来哭了好几天,还跟她赌了一年的气。她竟也变得小心翼翼。那时的我怎可以这样可笑这样幼稚这样不懂事呢?
她喜欢为我削一只苹果,剥一块糖,塞进我的嘴里。我的嘴里也充满了甜蜜的希望,崭新而明亮。
我喜欢趴在她的怀里,在暖洋洋的阳光下,让她为我掏耳朵。有时竟也能安然睡去,这姿势太过安逸。
我是如何成了她的孩子,成了爱的寄托?她不再年轻,在一个突然的瞬间里一样,无法挽回地告别了过去的光华。
后来,我开始为她梳发,学做她喜欢吃的菜。别人夸我懂事。她欣然地笑着,仿佛很满足。
我小时候的一切,她都记的那么清楚:梦里会微笑,多大的时候会走路,多大的时候会叫爸爸妈妈,会侧着睡觉,会吃大拇指,好几岁了还尿床,我第一次考试考了多少,我第一次的奖状长什么样子……每当说起这些的时候,她都是一脸的满足和慈祥。偶尔眼里还有泪花,这让旁边听着的我,心里也盈满甜若花蜜又静若清流的液体。
小时候有次摔跤把小腿划了一道10厘米的口子,现在那道口子还在,所以我不愿意穿裙子。她总内疚地认为她太过大意我才会受伤,其实是我自己太过调皮。为了让她不再那么内疚,我也偶尔穿裙子。尽管那道疤那么明显。
远去的那些时刻如群山阻隔,她在昏黄的灯光下踱步,久久凝视着她的孩子。如此纯净,如此完整。她大约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会长大,这般匆忙,这般不留余地。
现在的我,在远离她的视线的地方,默默安享着孤独。可是却无比怀念那些要抱着她才能入睡的日子,那些她教我唱小兔子的日子,那些和她在被窝里聊天的日子。我也没有想到,我的长大,如此匆忙。
“如果你明天长大很多 我会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你不再想让我牵你的手 每天盼望从我掌心里逃脱”这句歌词似乎就是她对我说的话。她的孩子,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很多。
她常常担心我在学校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和照顾自己,就一天几通电话,提醒我多喝水,多吃水果,几乎每天。她也怕我在学校太累,“别一天总学习,考60分就行了,别呆图书馆了,回宿舍上网玩电脑,或者去逛街买衣服。”天底下的母亲大抵都是如此吧,有点啰嗦,有点可爱。
她说姑娘大了就要学会打扮自己了,别穿那么幼稚又土气的衣服,室友都说妈妈给我买的衣服都很漂亮还说把我妈妈借几天给她们买衣服。那个小女人真可爱。
她把洗干净的床单铺好抚平,那是我们一起挑的淡紫色,闻一闻洗衣粉的味道。她在这些细枝末节里快乐,无所担忧,无所惧怕。她好像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看似什么都不拥有,却分明拥有了所有。
“你也会爱上一个人付出很多 你也会守着秘密不肯告诉我 在一个夜晚依着我的肩 泪水止不住流了一整夜”这首《对你说》一定是位失落的母亲写的。一位母亲说,她最大的悲伤是看见了女儿上锁的日记,她有秘密了。每个女人,大概都是这样,在母亲防卫的目光里,渐渐懂得了爱情。她不愿意她的孩子受伤,却无可奈何是个局外人。
她总是相信她的女儿会幸福,会被好好疼爱,她说,你要找个好人,不可以抽烟不可以喝酒,要顾家,心眼好,还有,不要太远的。每每这样她就伤感起来:“你以后要是嫁远了我见你一面多不容易啊。”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她自己说。
想起老爸说:“你以后有自己的家了哪有功夫管我们啊。”
原来他们竟有如此小心翼翼的担心。
心里涌过一波无法形容的酸楚。他们的爱,让我疼痛。
我认真地告诉他们:“放心吧,如果要谈我会先把他带回来给你们看,要是你们不喜欢我就不要他。”似乎只有这样,他们的担心和失落才会少一点。
也许有一天,我会拉着那个人的手,站在她的面前。她会安心,她会伤感。其实也很恐惧那一天的到来。那一天,她的小女孩真的无可挽回地长大了。我却依旧喜欢倚在她的怀里,一起看她喜欢的节目,一起哈哈大笑。
我照镜子的时候,她喜欢安静地坐在我旁边。她是否也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青春?而年华依旧在她的面庞上雕刻,留在眼角额头,留在鬓角的发丝。是不是也像歌词里写的“和你一样不懂未来还有什么 我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惑 让你的天空只看见彩虹直到有一天你也变成了我”?
她望着我的长大,就望见失去的自己。我望着她的光阴,就体会到走过的甜美和残忍。
我也喜欢为她削苹果,为她剥糖——她给我太多,我无以报偿。
我爱她。我不曾亲口说出。
我也知道,她有个遗憾:不曾十月怀胎孕育我。每当听到别人谈论某对母女长得很像时她深情都会黯然下来。这也是我的遗憾。可是妈妈,我们依然是一对母女花啊,总不能将我塞进你肚子再孕育我一回吧。
二月初八。她的生日。我没有礼物,没有蛋糕,没有热烈的祝福。唯有零碎的回忆,和无数细微的感恩。在我凌乱不堪的文字里。我想我们是世界上最相爱的母女。
妈妈,生日快乐!这所有,我只能在文字里和电话里轻轻地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