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妈妈打来电话:“明天是你大伯三周年祭日,我和你大姑马上准备回老家帮忙,你明天能请假就请个假”。“好,”还没等我说完,妈妈那边就挂了电话。大伯离开我们已整整三年了。我们总想留住些什么,越久远心情就越迫切。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一早起来,天就阴阴的,拉着脸,没有了昨日的朝气。九点半左右,手机响起,一看是大姐,说开车回老家,我收拾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匆忙请了假。到了大伯家里,亲属们都来了,屋里屋外都摆满了纸糊的金库和银库(准备祭祀时用)。与长辈打过招呼,我就进了东屋,木柜上摆着大伯的遗照,前面摆放着他爱吃的果品。大伯笑得还是那样亲切,看着大伯,我鼻子一阵发酸,幕幕往事如潮般涌上心头……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伯是家中的长子,再加上爷爷去世早,很早就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大伯15岁时,被村里的生产队安排随从村里的劳动力去天津北塘建防潮闸。走时正值深秋,冷意袭人。白天,大伯要和工友一起去挑土,一些工友看大伯年龄小,挑土的时候就让着他,多给他一些扁担。即使这样,瘦弱的大伯肩膀还是被压出一道道殷红的血痕,手上、脚上都磨出了血泡。晚上住的窝棚,四面透风,好在人多,互相挤着能取暖。生活条件艰苦,不仅住的差,吃的也不好,窝头咸菜填饱肚皮就不错了。大伯知道,他每天的坚持,能够换来贴补家用的工分,他不喊累,不叫苦,在众人面前也没流过一滴泪。
三个多月后,大伯完成任务回家了。他一见到家人,心里的委屈如开闸的河水抑制不住了。他抱着比自己小二岁的弟弟(我的爸爸)失声痛哭:“太累了,我真想不干了,可是想到一天能挣十个工分(那时的十个工分最多能值二三毛钱),我就咬牙坚持着。”爸爸鼻涕一把,泪一把:“哥,你又瘦了,呜呜……”奶奶和大姑在一旁用衣襟也忙着擦泪。这段心酸往事深深地烙在了爸爸的脑海中,大伯自然也成了他的榜样,爸爸在茶余饭后经常和我们谈起。虽没有亲眼得见,但我能想象出彼时的情景,那艰苦岁月炼就的坚强、刚毅的大伯父。
我与大伯相关的记忆是从七八岁开始,他总是笑眯眯的,很少生气。小时候,我总爱去大伯家玩耍,因为有比我大2岁的堂姐和小1岁的堂弟,我们很玩得来,更因为大伯喜欢小孩子。我们这些侄女、侄子们都喜欢凑到跟前听他讲故事。讲得高兴了,他还会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宝贝——扬琴,为我们即兴弹奏一曲。边弹边唱,“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我们姐弟五人拍着小手也跟着唱。赶上吃饭时,院子里放一张木桌,大伯拿手的炸酱面吃得我们个个小肚都是圆鼓鼓的。“刘大厨”也是那个时候我给大伯起的别号。
夏天,大伯家门前的老槐树总能招来成群的小孩儿在树下尽情嘻闹。劳累一天的大伯在屋里休息,他爱穿白色的纯棉背心,手拿一把蒲扇,笑呵呵地出来看看,不管闹得多凶,大伯从没有对着我们大声喝斥过,有的孩子也不见外,玩渴了还要进去讨水喝。大伯眯着眼,笑着说:“慢点喝,慢点喝,水有的是。”若是外面的日头烈,大伯还会把孩子们让到屋里来玩。最让我难忘的还是大伯承包村里商店的时候,虽说村里已经有了几家小卖部,但大伯承包的商店规模大,品种全,我们小孩子不买东西也愿意进去转一转,看看从县城又购进了什么新鲜玩意。有时大伯随手就抓起一把瓜子或糖块塞进我们口袋里,我高兴地和同伴们雀跃而去。每逢村里来了卖货的,热情的大伯就对着话筒喊开了:“社员们,有买大虾的,快来大队买啊!”一声声洪亮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响彻整个村庄,不一会,就来了好多大婶、大娘们,我心里那个崇拜啊,心想,大伯本领可是真大啊!
1995年,我家和三叔家陆续都搬到了县城,只有大伯还留在乡下老家。爸爸和三叔几次劝说都没有成功。用他的话说,他舍不得生他、养他的这片热土,舍不得曾经洒下汗水付出青春的家乡。我们渐渐地理解了大伯,逢年遇节,我们几家子都回老家,聚在大伯家,一顿好吃好喝,临走的时候还给带上家乡特产。
时光过得真快啊!我们大了,他们却老了。63岁的大伯因突发脑溢血医治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装车了,准备出发。”堂弟的一声招呼,将我从回忆拉回。到了殡仪馆,亲人们一阵痛哭,那燃烧的祭品,熊熊的火光,阴沉的天气,与我们,一同倾诉着绵长的哀伤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