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大学的时候,我和阿源是系里著名的翘课大王。当时我们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以反叛规则为光荣,以不谈权力和金钱为骄傲。我们称呼钱为阿堵物,嘲笑老师的迂腐和无作为,看到入党积极分子在辅导员面前转悠就说,感谢这些人啊,又纯洁了我们的群众队伍。
不要误会我和阿源是新新人类,我们坚决与他们划清界限。我们只是讨厌用先进、落后,三好学生、普通学生之类的标签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我们以为只有人人平等,才能人尽其才,社会才能健康发展。工作了以后,我们开始理直气壮地喜欢钱,渴望轻松滋润的生活,努力向想像中的中产阶级的生活靠拢。每个人都活在适者生存的概念里,物质以外还是物质,生活以外还是生活,成长的过程就是逐渐知晓现实和理想的底线。
毕业后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媒介策划,公司设在新街口金鹰国际大厦22楼。那里是南京著名的CBD,白领云集,女白领瓷人儿一样地精致,男白领身着阿玛尼,表情深不可测。刚签约那阵儿我特得意,走到金鹰楼下就冲身边的人说:喏,再过几天我就到这里上班。我以为现在我的起点就在22层的高楼上,将来还不鹤唳九天,前途无量。
工作前半年,我们三个人挤一张办公桌,电脑是公司的淘汰货,几乎天天加班,来了客户我们兼做茶水小妹,对分外的工作从不说不,出差时住旅社吃盒饭,好像省的是我们自己的钱。每逢公司开会,老板就表扬我们,许诺加薪、升职,然而我们的薪水袋永远与公司飘红的业绩不成正比。我们像那个可怜的小驴子,嘴巴和肤色一样地沉默,老板的诱惑是挂在额前的胡萝卜,天知道它是不是塑料做的。
公司和我租的'房子分别在城市的两端,坐公交车将近一个小时。男友在电视台打工,距离我们的小窝更远,上班倒三次车,下班倒三次车,他说倒车倒得他时空错乱。
你想要的都是你得不到的,希望总长在这道伤口里。参加一次房展会,就是对自尊心的一次折磨,后来我们改看二手房,房价依然高不可攀。男友灰心地说,要是你遇到个富翁就改嫁吧,我也有门阔亲戚。我心酸地敲他的头,他抱住我:现在除了你,我一无所有了。那一刻我体会到“相濡以沫”四个字的分量。
其实人吃一些苦反而会变得淡泊,能容忍以前不能容忍的,看轻原来不能释怀的,不那么意气用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追求幸福。
日子过得浮光掠影,思考都用在了计算房租、水电、加班费、生活费上。有一天我问阿源,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理想吗?阿源仔细想了想回答:我有理想,因为我还在期待未来。
阿源告诉我她在期待未来的时候我决定考研,其实这个想法一直潜伏在我心底,现在它“嘭”地苏醒了。男友很支持我的决定?他们电视台要组织一次台聘考试,这是难得的转正机会,他要试一试。我们背着书包都去母校自习,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我一咬牙报了考研英语政治两个全程辅导班,银子哗啦啦地流出去。要么不做,要做就全力以赴,生活教会我必要时赌一把。每次上课教室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每一双眼睛都雄心万丈,我混在弟弟妹妹中间,不敢不用功。
政治辅导班的老师讲,人类社会的发展是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是前进性和曲折性的统一,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想社会发展如此,那人的发展是不是也这样呢?我现在算不算螺旋着上升?我的道路曲折那我的前途是不是一定光明?扪心自问又自答:不管如何曲折,不管结局是否光明,都要努力微笑着面对生活,把受到的冷遇都咽下去,化作热泪流出来——这样才会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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