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过年了。这是小时候最最渴盼的日子。
那时候,元旦刚过,就见母亲将“珍藏”了许久的金黄色小米淘洗得干干净净,那火红的大枣用清水泡着,颗粒饱满,光滑鲜艳的四季豆已经倒进了锅里。第二天,当母亲为我和两个妹妹各自舀上满满一大碗又粘又甜味道的腊八粥时,心里便暗暗地算计起离“年”还要等上多久……
渐渐地,可以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家在房门上贴起了对联;马路旁的电线杆顶端,悬挂着一串串醒目的红灯笼,充满了吉祥和喜庆;那古朴,绚丽的各种彩车,还有狮子,龙灯都扎起来了,擅长此道的舞者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排练。街上的店铺里,挂满了烟火味十足的腊肉和熏鱼,每次一看见这些,我总是驻足凝目,馋得口水直流,心里边恨不得立马就过年。
母亲此时越发的忙碌。家里不宽裕,什么东西都不敢买现成的,只要能办到,母亲就尽量自己做。不过,欢度春节,家里面奢侈一把,也是必须的。这不,母亲领着我们兄妹仨,在菜市场割了一大块鲜猪肉,欢呼雀跃着抬回家去,洗净,切好,用盐巴腌上三、两天。又吩咐我们到对面的秀乳山拣些松柏枝来。平时忙于工作的父亲此刻也出场了,他用废砖头在院子里垒了个小土池,池底铺上了锯末,上面盖一层松柏树枝,那腌好的猪肉就挂在池口上。火点起来了,一缕缕浓浓的'青烟将肉的酽香慢慢地弥散开来,把我们稚嫩紧张的心儿撩拨得异常兴奋,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终于,日子一天天捱到了腊月二十三,大人们就该准备过年吃的东西了。把老外婆从上海寄来的墨斗鱼泡上,将父亲在集市上买来的土鸭酱起,炒满满的一盆花生、瓜子,再崩它两大锅爆米花……日历不紧不慢地翻到了腊月二十八,以前,常听老人们念叨,“腊月二十八,满屋飘着香”,果真这一天,家里的油锅热气腾腾地开了。先是炸鲤鱼,炸排骨,炸虾片,紧跟着便是炸油角,炸煎堆,炸地瓜干,忙活完这些还要蒸年糕,做蛋卷,切白斩鸡……自然,在我们家,那汤圆是不可或缺的美食。父亲从邻居那儿借来了磨盘,稳稳地握着手柄转着圈,我和大妹便瞅准了机会,不时地往那磨眼眼里添着米和水,当雪白绵密而又晶润稠厚的浆汁从盘壁上缓缓溢出,我和妹妹打心眼里乐开了花。母亲做的汤圆绝对够得上档次!别的不说,光芯子就有花生,核桃,芝麻,水晶,豆沙,玫瑰,五仁等十多种,再配以上等的新鲜板油;母亲是个宁波人,制作的水磨汤圆,一个个入口光滑,柔软,清糯,一点都不腻人,堪称极品。黄叔和父亲是至交,二十年前调往深圳,每次回来探亲,必上我家吃母亲包的汤圆,而今,父亲,黄叔双双归天,想来不免令人唏嘘……
还是讲过年的事,对我们小孩子来说,那些天是最爽快的日子,你可以不停地吃喝,也可以疯了似地玩耍,既便是闯了祸,大人们亦不会责怪打骂。一切以和谐为上。除夕是一个五彩缤纷的梦,赤、橙、黄、绿、青、蓝、紫,耀眼辉煌,光芒万丈,那艳丽璀璨的景象令人顿生激情;和别的梦不同,它是实实在在的留存于世,一年一度,为那些在生活中顽强奋进的人们,带来无尽的愉悦和希望。每年的这一夜,全家人都围炉而坐,有滋有味地看着屏幕上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急切而焦虑地等待着子时那一刻的到来。终于,新年的钟声响了,我们跳跃着冲出屋去,寒冷的夜空,妖娆斑斓的礼花映亮了如墨的苍穹,漆黑混沌的黑色变得妩媚而婀娜,炮竹声中我们愈加的欢乐和开心。等到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母亲早已将热气腾腾的汤圆和饺子端上了桌。吃饺子最叫有趣,那馅有猪肉,牛肉,和虾仁;还有酸菜,芹菜或白菜;前者是荤,后者为素,荤素搭配,各取所需。吃着吃着,牙齿有时会猛然间被硬物硌了一下,吐出一看,马上便兴奋得大叫起来,“哈哈,我吃到钱啦!”听母亲讲,这种包有钱币的饺子叫福饺,谁吃到了,谁便会在新的一年里福星高照,吉祥如意!打从记事起,我和妹妹每年都能吃到母亲亲手包的福饺,我们深切地感受着母亲的崇高和温暖……幸福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地从我的身边走过,大年初一,当我从睡梦中笑醒,一睁眼,便看见母亲放在我枕边的新衣裳,还有床脚边用红纸裹着的压岁钱,听窗外传来的阵阵鞭炮,我知道,自己又长大了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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