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边的一条小巷道中,有一道偏门,旁边有一株大榕树,小巷是我在抄近路时发现的,幽僻安静,几乎没有多少人走,但倒是一条捷径,那日天灰蒙蒙的,我看着天窗上的暗色,又安心地睡着了,直到六点钟时钟楼发出它沉重的声响,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闹钟又停了,现在估计老师都来了。慌慌张张地提起书包,出了门。到了十字路口,想起朋友提壶的那条近路,一跺脚,就进去了。那棵树就不声不响地立在那儿,仿佛是个路人,但仅一瞥,就陷入了它葱茏茂密的叶间,那种幽深的绿,便再也无法使我忘怀。
那株树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斜坡上,比起平地上带着石头颗粒的土,红砖碎屑遍布的斜坡更显得贫瘠。因为那无法改变的脚下的土地,树脖始终是弯曲,像极了那位“黑洞”研究者霍金。疤痕布满的树身上,经常爬着形容可怖的黑蚂蚁,让人敬而远之。树孤零零的身影存在于道路边,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事物,当然,除了它那一篷灿烂的绿。
学校的周围经常有小摊儿,卖早点的,往往免不了一大早起来烧煤炉,烟呛得烧煤人泪流满面,但还是拿着小扇,使煤烧得更快点儿。黑黝黝的烟扶摇直上,连空气中似乎都混杂上了黑色,幸好还有街道旁的树,有瘦弱不堪的,有颀长挺拔的,都是它的伙伴,用身上的每一寸,净化着灰暗的天空。树虽然一直安静地站在那儿,不管是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胡杨,还是江南水乡的杨柳,都始终守着自己的净土,但是它们就像太阳一样,不言不语,普照万物。
当一株城市树是需要勇气的,我相信,每一棵树的前世都是伟人,只有先成人,才能成树。上天给了树几乎无尽的生命,使它得以看西子泛舟湖上,玉环玄宗琴瑟合鸣,却让它终生禁锢,饱受寂寞。城市里喧嚣的笛声,需要它来掩盖,工厂逸出的废气需要它来净化。夏天时蝉鸣聒聒,汗流浃背的树撑起绿荫,冬天时大雪纷飞,它用身躯独自抵御严寒。树是独自的个体,却将这份坚实薪火相传,树籽在有风的天气漂泊,却是凝聚了树的心血。
不仅如此,树的生命还时时受到威胁,它们每一个都在忧心忡忡。古城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繁华的二环路上,紫禁城中血色的`黄昏渐渐隐没在一片白色中,又何况是它们?当“拆迁”的字眼出现在它们的生活的家园,树就不可避免被砍伐的命运。不几天,有扛着电锯的工人来,将厚实的枝干,茂密的枝叶,凋零成树桩。普通的树如此,那么美丽的树更如此。巴西的红木,龙血树,海岛上的沉香水,像是红颜薄命一样,任凭他人割裂身体。树在沼淖中生活,一不小心就有沉溺下去的危险,可是,你从它那郁郁葱葱的枝叶中看出犹豫和不定吗?真正的颜色必定是源于心底,这和人一样,如果你衣着端庄面容肃穆,那么证明你是个严谨的人,如果你打扮入时神采弈弈,那么你就是个充满活力的人,如果你形容枯槁衣帽邋遢,那么你一定是丧失了对生活的热爱。绿色的叶就是菩提的心。
放了假归来,偶然发现一旁的不知名的花开了,娇嫩的芽,深沉的紫,流转于一片阳光下,但树没有多少变化,依旧蓊郁,独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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