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楼墙下,树绿花红。三月春暮,南国的春已将尽。记得年初时,在老家登山而望,下山时,山林间嫩叶初绽,星星点点,如星空里明炽的繁萦。南国没有春。若不是林静通幽处,偶然眺望一眼,便要错过这愈渐轻薄的春色。记起哪位先生在文里道,南国无春味。绕是江南风景,绿水红莺的,却无一丝春光韶华之感。
老家是岭南,四季长绿,叶子的绿足矣滴出水来,纵然花红柳绿的,倒是更像盛夏迟暮的模样,实是算不得半点春意。然而倒还是有些春味的。毕竟三月春晚,天气却早发热了起来,衣衫渐薄时,最是赏春的佳节。早一阵春雨过,岭南早已百花争艳;粉白的紫荆;紫红的三角梅;还有似萤火的桂圆花;似羽毛的梨杏;都早早开起来。似乎要上春晚的姑娘,早已梳妆打扮,就等上台演出。紫荆像似躲在杨柳下抚琴的少女,知性稳重;三角梅像是热情似火的少女,爽朗奔放;还有梨杏,娇羞的躲在叶子间,等有缘人去寻。仿似古时闭门不出的闺秀,谈爱时总易脸颊绯红,非要欲说还就!才肯……还有桂圆花,像坐在课堂念书的女生眼里的晶莹,纯净如水,透亮如荧。走进这片花林里,就像遇到女孩们睡梦里的童话乐园,满是烂漫,满是天真。
女孩们赏春总是热热闹闹的,笑声爽朗,九霄外都可以听见。如今不兴打一个滚,踢一场球。兴截下一个春天。手机相机对着花,都挤在一起,争先恐后的,调角度,测光圈,都朝花拍去。还有骑车的小情侣,在葱茏的树下骑行。阳光落下满目光斑,像鸟儿书写的笔画,抽象又满是艺术。风柔柔的过去,衣袖飞扬,淡淡的清香于是满鼻尖去,是恋爱的味道。那年少的青涩,欢喜未说出口,却已在空气里氲出绯红。然而南国的春是热的,也是冷的。
不知何时一场大雨就下起来。哗哗啦啦的,空气里非得润上几天。几天雨过,似乎空气里手轻轻抓一把,就是水。雨浓时,也冷。南国雨大时易倒春寒。可庄稼长得可欢哩。正月刚播下去,过了十五,就都冒起头来。很快大地便绿油油一片。雨朦时望去,人烟稀少,只有青青葱葱的庄稼。这时便见南国最浓的春了。燕雀出来了,叽叽喳喳的,停在电线杆上,洗洗毛,挠挠痒。似乎连带沉寂的春也挠活了。水渠边的柳树趁着雨叶长得可快,忽如一夜春风来,光秃秃的枝丫上全是嫩叶,不知道还以为谁给它抹了植发乳。叶可浓密了,不像北国的柳树,一点一点长,看的人心里可不得劲。雨照例浓着,有时更大了,豆大的往下砸,可阡陌上的草木长得更欢了,那时的春也终于浓起来。水涨了,鱼虾也跳动了,农民也忙了起来,公路的车也多了起来,终于有一年之计在于春的紧迫感。
花繁叶茂,南国的草木一下子就换完新装,春天结束得可快了,不用肉眼细细看,还以为南国只一年冬夏交替。南国春味不浓,春天短暂,的确令人遗憾。但南国的春可明鲜呐。花浓似海,叶青似星。沉闷的春,硬是被沾染成明媚如阳去。早早忙活的人,不必等春去催,只等树芽一长,便要忙生计。南国的春不养惰人。江南春景太好,容易把人迷醉在春色里,短些可好。生活好哩,哪不能赏春?细细想着,这也是个理。
倒可惜草木刻意准备的春色,可令人着迷,可令人心醉。就那么一丁点,都惹人心窝爱怜。怪不得李后主不愿北征,这大好春光,都品不完,哪还顾得上家国大事。望着眼前的春色,我倒也有些沉迷了。似看见了那山光水色,清澈明静,倒适合睡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