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底的几件棉衣,得再捱过无数秋日,才能重见天光。
如今,且看向这满溢的秋光。
虽再过几日便是立冬之际,但秋意似乎还不甚想散尽,或是有意想混淆这并不明显的秋冬界限,该是在某个寂静清晨落一层薄雪,才知,冬,真的是来了。衔泥的燕儿早已不必再为筑巢繁忙,此时,应该正在试图睁开惺忪的眼,然后,同我一样,大口呼吸着这秋日的清爽。
而对于秋,尤无感觉:因为夏连续在春的后面,在我可当作春的过剩;冬先行在春的前面,在我可看作春的准备;独有与春全无关联的秋,在我心中一向没有它的位置,丰子恺先生是极喜欢春的,所以紧紧地挽着它,至少不让它从笔底下溜过去。 假使一溜,便窜向他眼中稍有感觉的夏以及感觉浅淡的秋去了,如此一来,背离了作家心意,读者实在也未必再会为之动容了。丰老实是不过分偏执的大家,也始终为秋留了一席之地,足够勾勒秋思。当厌倦了春天的花事,当枯荣之意来袭,只慕春天的丰老说道:古来无数的诗人千篇一律地为伤春惜春费词,这种效颦也觉得可厌。假如要我对于世间的生荣死灭费一点词,我觉得生荣不足道,而宁愿欢喜赞叹一切的死灭。对于前者的贪婪、愚昧与怯弱,后者的态度何等谦逊、悟达而伟大!或许,契合着凋零的意蕴,丰老便将热情冷却后的调和倾注于秋,融化在秋中,暂时忘却了自己的所在,轻轻告别着春日里他最喜爱的杨柳与燕子。
正值年轻,生命的盛放与枯荣之于我,得出的暗示便是积极乐观地生活下去。生机勃勃的茂密植物、鲜艳亮丽的奇异花卉,总能首先以视觉上的冲击带给人诸多对于生命荣盛的感叹,欣喜与愉悦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季节总要更迭,面对逝去了的春夏芳华,只望沉稳大气的秋能带来几许理性与平常心,以此来消解累积而成的烦躁与浮夸。当跋涉到人生阶段的某个峰顶,切莫停滞在此高度,还有很多未至的高度值得挑战,而当被围困在峰谷时,继续消极只会加深自我桎梏,眼光再高远些吧,至少不枉费当初拟定目标时的信誓旦旦,至少证明自己可以不那么懦弱、脆弱或是软弱。
入秋了,你是否抬眼看到那北飞的大雁,掠过天际,翅膀弧度多么柔和。我们听不到它们拍击空气的声响,我们只知一群群浮现在高远的蓝天,依旧衬托出这秋日的温文尔雅,一张一弛,依旧配合了这秋日的稳当步调。还有那飘渺的云朵,卷舒从容,丝丝入扣,触碰着天空的体肤,为它更换素淡却华贵的霓裳。天高气爽,越发湛蓝,云朵越发肆意,天空该是要感谢这御用缝纫技师的,无穷多载的相互陪伴,不知能有多少灵敏的人儿明白它们的秘语,亦不知又能有多少真诚的人儿能够如此相互陪伴。徜徉在秋色中,且不说秋菊的隐忍与豁达,单是那几株看似流离在荒野,实则身板坚挺的茅草,足以让人歆羡大自然伟大的神力以及生灵们的坚韧不屈。于是,大可以赞叹秋有涤荡人心之功用,借枯荣之景更好地传达出强烈的生存意识。
秋日里的风和日丽让人神清气爽,故让我理智看待兴衰、生死。我们最终都要归结到大自然的循环中, 然后休养生息,幻化作一粒黑土、一株秧苗、一穗庄稼,再次显现生的意义。这样想着,脑海中便浮现出《新约》里的几句话来,不要惧怕,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又是那存活的,我曾死过,现在又活了,直活到永永远远,并且拿着死亡和阴间的钥匙,所以你要把你所看见的和现在的事并将来必成的事都写出来。如今,目及之处皆秋景,昂然掩映在秋之暖阳的笼罩下,拾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来作为凭证,来年,所拾之处必定枝繁叶茂,翠绿苍郁。
莫说秋寂,至少寂秋让我澎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