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童年记事的散文

时间:2021-08-31

  一、看鸡

关于童年记事的散文

  大集体时的看鸡,不是看着鸡别偷嘴家里淘晒的金贵的粮食;不是看着鸡别贪吃被称作“资本主义尾巴”的私家三厘小园里的青菜;而是集体庄稼即将成熟时,为了达到“颗粒归仓”,不能让属于私有财产的鸡鸭偷吃,便指派我们那些正上小学、放了农忙假的孩子们看护。我们扛着三五米长的竹竿,片警似的巡逻在紧临村庄的麦地或稻田边,警惕地注视着颗粒饱满但尚不能收割的麦子或稻谷。

  能享受看鸡特权的都是“干部子弟”(指的是生产队干部,那时我父亲是生产队副队长—相当于从十品官),所以庄稼成熟时能扛着竹竿看鸡的那可是令人艳羡的职业,被称作具有特殊身份的“小社员”。但是看鸡的责任可不小,一是来回走动或不断吆喝,不能让鸡鸭钻空子,趁机偷嘴;二不能打死打伤人家的鸡鸭。当时的鸡鸭可是一家一户的银行,被称作“盐罐子”、“油罈子”。是家庭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十分金贵。一只鸡鸭不亚于现在的一头猪羊。再说了享有特权,也不能不讲邻里关系,况且左邻右舍都是老亲旧眷或沾亲带故,低头不见抬头见。公事办公也不至于六亲不认吧!但是看不好,不光在队长那里无法交差,其他社员也颇有微辞,所以看鸡的孩子都倍加小心,不敢有半点的怠慢。

  为了能占集体便宜,在庄稼成熟时能让鸡鸭偷吃一点,有些“刁民”却是挖空心思想点子。我们琢磨怎样看好鸡,他们思考如何看我们。软硬兼施,拉拢腐蚀,引我们上当。有一年秋季,稻子成熟时,我被派到离家很远的一个村庄前去看鸡。村庄上正好有一个我叫“表大娘”的老妪,人称“老黄脚”(农村刁钻狡猾妇女的别称)。见是我看护他门前的庄稼,先是甜言蜜语地哄骗:说外面日头毒,不如到她家歇歇喝口水;天热了鸡鸭也不会去稻田的。由于临走时父亲反复嘱咐,我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婉言谢绝了。她看套近乎不能打动我们,便施以糖衣炮弹——从院子里树上摘下一大捧熟透了地红彤彤的大枣,硬塞在我的怀里。因为嘴馋,我躲在树阴下只顾大快朵颐,没想到中了她的计:她把十余只鸡鸭撵到稻田里贼吃起来。正好被查岗的生产队长逮个正着。队长揪着我的耳朵,拉着去见我父亲,结果是一顿暴打之后结束了我看鸡的生涯,同时也解除了我“干部子弟”的特权。

  痛定思痛,我又羞又恨。羞的是由于贪吃,在“贿赂”面前立场不坚定,没有能保持清醒头脑,掉进“表大娘”设计的陷井里,给众人留下笑料;恨的是“表大娘”不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玷污我纯洁的心灵,为了一己之私,计谋何其毒也。但吃一暂,长一智未必不是好事。时至今日,我还警钟长鸣,时时警示自己: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贪心就不会上当。书上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就是这个道理。由于当年羞辱,几十年来我十分讨厌药用价值极高的大枣。在我的记忆中它肮脏,龌龊,是毁我一生清白、无法洗雪的赃物。

  童年已很遥远,“表大娘”也早已作古,但每当回忆起童年的一幕幕时,“看鸡”的场景还清晰如昨,让我不能释怀!

  二、拾粪

  隆冬的清晨,朦胧的月光下,一个十来岁、身背畚箕(一种盛粪专用的竹编或柳编的器物)、手持粪锄(一种形似锄头的拾粪专用工具)、或自言自语地解闷、或一路高歌的壮胆、穿行于村上、宅边、田埂、荒滩空地间、东张西望、四处仔细搜索的少年,那便是40年前的我。那时我正值童年与少年相接的年龄,我的职责就是早起拾粪,帮家里挣工分,以缓解家里人多、劳动力少、挣不到工分、年年缺粮的压力,也算不吃闲饭,能为家里尽些微薄之力。

  40年前,正值大集体岁月,生产队为了广积农家肥、种出好庄稼,号召全队社员利用集体出工之余的时间,捡拾鸡鸭鹅及猪狗牛驴拉在圈外的粪便,然后分类计分,再集中到生产队大粪池里沤制。最具肥力的当数猪狗屎,但奇臭无比,除了冬季,是没有人捡拾的,受不了它的气味。冬天天寒地冻,它们被冻成冰圪塔,捡拾方便,不臭不漏。因此冬季是拾粪的黄金季节。

  冬天下雨少,天上时圆时缺的月亮,照着万籁俱寂的田野。我早早起来,摸索着穿好衣服,操起拾粪的工具,顶着冷飕飕的寒风出发了。一路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以打发寂寞的时光。哈出如雾的热气,匆匆奔走,寻找那十斤才一分,黑金子似的粪便。那时神情专注,心无旁骛,满脑子都是那不耻于人类的猪狗粪。草上下满了如雪似的浓霜,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偶尔会有野兔蹿出,野鸡惊飞,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浑身起满鸡皮疙瘩。缓缓神,继续幽灵般的游走在走过无数个来回的线路上。月亮隐去朦胧的光,晨光熹微。我便背着“战利品”,来到生产队的大粪池边与同伴比收获。计工员是个老支气管炎患者,走起路来不断咳嗽,“吭吭咳咳”一步三摇地来到我们中间,鹰隼般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然后极其挑剔的评出等级,以质按斤计分,我们讨价还价、死磨硬缠,换到手的是二、三分或四、五分,一个个范进中举似的欢呼着、雀跃着奔回家去,草草地扒拉几口饭,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去学校上学——早已迟到了。

  拾粪的日子一去不返;童年已成为永恒的记忆;粪锄、畚箕—拾粪专用的工具渐渐绝种,成为铭记一段历史的农家文物。就连“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农家肥)当家“的农谚也日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含有不同元素、有着不同功效的化肥。八十后、九十后、二十一世纪的孩子们再不用受拾粪这份罪,他们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皇帝”生活,但他们的童年生活形式丰富而趣味寡淡。他们被圈养在温室里,不经风雨,不见世面。没有劳动创造价值的意识;感觉不到拾粪的乐趣;他们得到的多,失去的更多。他们感受不到朦胧月光下行走的惬意;感受不到野兔突蹿、野鸡惊飞,让人惊恐、顿时毛孔痉挛的紧张;呼吸不到旷野的新鲜空气;领略不到大自然的原生态风光;没有获得劳动成果时的兴奋;更不知道我童年生活是何等快乐!

  童年经历的太多,可供回忆的就多,便有了供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这是一笔精神财富。妻子说我爱怀旧;儿子听我述说童年的点点滴滴,认为是天方夜潭;闲暇之时,整理记录,便有了篇篇小文,供同龄人从中找回金色的童年,给报刊网络填个空白,让失眠的朋友有了催眠的灵丹妙药。

  三、放牛

  我的童年生活是在大集体时代。那时靠劳动挣工分,靠工分分粮食、分柴草——叫做多劳多得,不劳不得,按劳分配。当时我兄弟姐妹多,家大人口多,劳动力少,属于严重缺粮户。为了多分些赖以保命的粮柴,便想方设法挣工分。像我那样十岁、八岁狗都嫌的孩子们,唯一能挣工分的途径是帮生产队放牛。说起放牛,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并不陌生——那可是一件很苦的差事:春夏秋农闲时节,原始的犁田耙地的“旋耕机”——牛,就要闲养着。这叫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生产队长(现在的村民小组长)从照顾子女多、劳动力少、严重缺粮户的角度出发,让各家认养一头耕牛。父母出于安全考虑,我家每年都认养一头性情温顺的水牛。于是我便天天与牛为伴,成了名副其实的“牧童”。

  清晨,天刚拂晓,父亲便叫醒还沉醉在梦乡的我起来放牛。我习惯性地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嘟嘟囔囔地去解早已饥肠辘辘的老牛的缰绳。心里忿忿不平地想:这真叫不公平,饥肠辘辘的人去放同是饥肠辘辘的牛,先让它吃饱了,我才有资格回来吃饭。一肚子怨气常常杀到一贯忍辱负重的老牛的身上。老牛不愠不躁不辩解,默默地望着我,眼里充满委屈、乞求和无奈。余怒未消的我便恶狠狠地两脚踩在牛头上,口衔缰绳,双手扳住两个罗圈似的牛角,老牛娴熟地头一抬,便把我送到它那宽大且温热的背上。我熟读地一扭身,牢牢地骑在柔韧绵软地牛背上,才像赶考的举人似的两腿一夹,轻轻一拍牛屁股,老牛便悠哉游哉地出发了,去寻觅它丰盛的早餐。

  一番折腾之后,气也消了,怨也解了,心也软了。于是从心底里升腾起无限的怜爱和同情:老牛是无辜的。它不光是我挣工分的工具,还是我亲密无间的伙伴。老牛内心的喜怒哀乐只有我知道;我的酸甜苦辣也只有老牛明白。这样一想,便心存愧疚地想着该怎样给老牛准备美味佳肴,让它吃饱喝足。不觉来到野外,迎着清凉的晨风,呼吸着清新宜人的空气,便有了心旷神怡的感觉,精神抖擞地哼起久唱不厌地童年歌谣,老牛常常心领神会地“哞”的一声,算是和歌了。主仆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来到昨晚睡觉前酝酿成熟的最佳草场——或荒山、或塘畔、或田间窄窄的小埂上。

  放好牛那可是一门奥妙无穷的学问。既要让牛以最短的时间吃得最饱,还不能让牛偷吃到庄稼。否则,不但得不到家长的口头表扬,还要挨一顿痛打。因为牛吃了庄稼,一旦被队干部逮住或被人告发,是要罚工分的。所以选择宽敞的荒山作牧场,可以躺在牛身上养神或撒了牛绳到一边约“牛友”疯玩,不用担心牛偷吃庄稼或发生不测。但那样的地方,是偷懒的放牛娃才心仪的地方,由于牛群经常光顾,草很难长出来,老半天牛也吃不饱,牛吃不饱,放牛娃是没有资格回去吃早饭的。因此得另辟蹊径,精心搜寻属于自己的最理想的世外桃源——庄稼地间的小埂上,草长得十分茂盛,老牛大口大口地吞食着,不一会儿便吃得肚圆如鼓。可我早已心颤颤、汗涔涔了。因为这样如履薄冰,只能手牵牛绳,心无旁骛、高度警惕地拉扯着,不敢有半点疏忽,生怕牛偷吃一口庄稼,招来一顿皮肉之苦。虽然提心吊胆,但是节约了大量的时间。村庄上炊烟还在袅袅升腾、母亲还在灶上灶下忙碌的时候,我已像凯旋的将军驾着坐骑,一路高歌地回营了。

  老辈人总结出:放牛的孩子,个个“贼”精。但我们不承认,因为我们只放牛不做贼,只是心眼多点而已,最多只能算上“牛”精。就这样从小“牛精”,慢慢变成老“牛精”。到了能做体力活的时候,便告别了放牛生涯,与牛分道扬镳了。但与牛结下的那分深厚情缘,永远难解。以至于现在见到温驯善良、憨态可掬的老牛,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像是见到久违的初恋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