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飞往纽约的航班上,我的邻座是位年青女孩,她的座位挨着过道,见我来,忙起身站到过道上,让我过去。虽然戴着口罩,但眉眼间仍能感受到她的微笑和温暖,而且还有一种非常真实自然的谦卑。我忙说 “谢谢”。
不一会飞机就起飞了,进入平稳飞行后,女孩拿出小巧笔记本电脑放桌板上,用耳麦认真看起影视剧来。因为是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飞机,空姐来送饮料时,看到黄皮肤东方面孔的旅客一般都用中文:“请问用什么饮料?”,邻座女孩卸了口罩,却是用英语应答,我这才注意到她笔记本电脑上放的是日本偶像剧——看来,是个日本女孩,难怪那种待人接物俯身颔首的礼貌仿佛先天骨子里冒出来那般自然。
我要了一杯咖啡。却在往桌板上放时,溅出来了,就在我找纸巾时,邻座女孩非常快捷地从自己湿巾卷里抽出几卷递过来,我忙接过,心中一阵感激,忙不迭地:“Thanks ”“Thanks ”(谢谢!谢谢!)。顺势问:“Are you from Japan?”(你来自日本?)
不出所料,她微笑点头。
我这才认真看她一眼:五官很精致,披肩发,柔眉细眼,个子不算高,但匀称,牛仔衣牛仔短裙,笑起来给人很温暖很诚挚的感觉。她突然用蹩脚外式中文对我说:“我在上海实习过一个月。”
她说得有点吃力却也说得非常认真努力,说完,自己兀自笑了,浅浅的,有种羞羞涩涩如释重负感。
估计是想练中文,她坚持用中文与我对话,会翻动着眼睫努力思考如何措词如何表达,会用手比划,有时实在想不起来就慌不择路地嘣出英语单词,那认真的样子很可爱。
“去美国读博?”
她忙摇头:“看朋友。”
便笑问:“男朋友?”
她脸上漾出喜悦,点头。
“多久没见面了?”
“一年。”她竖起一根手指。
“哦,那彼此一定很期待。”
她莞尔。飞红了脸。
她的这种期待和喜悦在飞机飞了12个小时快要降落时显现无余:先是急急上洗手间,回来时补了妆,一袭清香裹身,本来白皙的脸蛋泛着淡淡红晕,到了座位还不放心,再次打开化妆包对镜自审。会让我想起南北朝《木兰诗》中两句:“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飞机着陆后我替她把放在机舱顶行李架上行李取下,让她快先走。她非常感激,向我频频招手,向我微笑,急急切切下机去了。她的男朋友来接机,哪怕早一分钟见到也会多一分钟幸福哦。
其实,在武汉飞往北京的航程上,也遇见过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只是她与我不只隔着几个座位还隔着一个过道,与我一女同事挨着坐。其时,因北京那边雷电大雨,飞机迟迟不能起飞,大家只能静静呆在座位上等候。此时,一口极为悦耳的女声飞来,不止是声线好,更美的是那一口标普,中央台播音员那般字正腔圆。循声望去,便见一颀长身材女孩,一袭醒目桔红连衣裙,黝青黑发束成马尾优雅地搭在肩头。她正在打电话,告诉对方飞机延误。人在旅途处于封闭、百无聊赖的等候状态时,最容易被任何细小、打破静默平衡的人和事所吸引,我看好些人都在转头望她,说明世上所有人都喜欢和向往美好——哪怕只是空空如也的一道美的声音。
女孩如果仅仅是外表的美丽和声音的悦耳,也就仅止于此而已,但不一样的是她后来一直伏在桌板的手提电脑上工作不息的身影——整个航程她一直保持这种忘我工作状态,桌板上堆满了厚厚资料和手稿。在大家都熄了舱顶阅读灯安静休息睡觉时,唯有她头顶那束桔黄强光象舞台上的追光灯那样投在她发上、脸上、身上和桌上,让她显得那么安静那么紧张那么聚精会神那么精力充沛却又那么青春活力那么女神般美丽,此情此景恍如一幅武汉著名超写实主义画家冷军笔下的油画。下机后我问我那位与她邻坐的女同事,她告诉我,这女孩是武汉一家公司的,此次进京是为她们公司筹划上市事宜,一直在修改和核对公司上市报告中的各种数据与措词。
我莫名想起清代纳兰性德的《木兰词》:“人生若只如初见”。
是,人生真是时时处处有初见。
日本女孩留给我的初浅印象犹如一朵水莲花,静静地绽放静静地生活——余香袅袅,安静而温顺。她正行走在爱的路上,寻觅和享受属于她自己的爱情。
中国女孩呢?则青春得如一朵开得正盛的玫瑰热烈得如同五月燃烧的石榴,那么勤奋那么刻苦那么忘我,像一帜风帆在一片蔚蓝海洋中疾风向前,充满生命的张力和勃勃生机。
人生正因为有许多“初识”“初见”才让生活有了那么多美丽的遐想和难忘的温暖记忆——因为彼此不了解,因为未知,因为神秘,因为朦胧,因为相敬如宾,因为相互客客气气笑容可掬,因为知道到站了,分手了,挥别了,不会带走一片云彩,所以不多问不多了解,所以相互礼貌相互恭敬相互快乐,由此成就了几多温馨美好的瞬间成就了几多温馨美好的画面,暖暖地,躺在记忆深处,储存在心灵深处,由此绵延成世界的美好和人生一路的风景。
这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处处温馨处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