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台风的强烈程度确是罕见的。在他们眼前,海与天连在一起,浪花像节日的礼花在空中成片成片地进散、飞溅,急雨抽打着浪花,浪花与急雨交织在一起,无情地冲刷着这此刻更加显小、小得如一粒弹丸的小岛。天地之间都是灰色,这颜色随着怒潮的起落不时发生着变化,时而铁灰,时而深灰,时而又是拂晓前那种淡雅的银灰色。那风也是漫无方向地乱撞乱碰,像一条被网住了的鲨鱼,恨不得把天地间的一切撕咬得七零八落。
在这个小小的石罅里,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生物。湿毛贴着骨头、拖着长长的死蛇般的尾巴的野猫,惊吓得唧唧咕咕乱叫着的海鸟,这些本来是冤家对头的生物竟然也挤在一起,海鸟们甘愿冒着被野猫吞掉的危险而栖身石罅,这又令动物专业大学生冯琦琦那根对动物生存现象最敏感的神经向大脑中枢传递了几个信息,但这信息稍纵即逝,犹如敲打燧石时进出的火星。
向天发疯似的从刘全宝肩上摘下冲锋枪,一下子扣倒了快机,三十发子弹在几秒钟内喷吐出去,弹头打得石罅里火星飞进,乱石飞溅,有一块尖利的石片贴着冯琦琦的腮边飞出去,使她的脸上渗出了一层小血珠。十几只野猫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凄厉地叫着蹭蹭地窜出去,那些海鸟扑棱棱地飞出去,有的即刻就被狂风像卷着一片枯叶一样抛了出去,有的则又大着胆子,仄楞着翅膀飞回石罅。
“谁让你随便开枪!”刘全宝放下苏扣扣,踢了向天一脚,夺回冲锋枪骂道,“tm,对着畜牲逞英雄!刚才你要不跳窗逃走,副班长能……”
“我该死啊!”向天蹲在地上,双手狠命地撕扯着乱蓬蓬的头发,嘶哑着嗓子哭起来。
冯琦琦和刘全宝把苏扣扣安置在石罅的最里边。苏扣扣呼吸急促,两条眉毛在上上下下地跳动。看来他的伤很重。冯琦琦伸手摸摸他的脉搏,脉搏缓慢重浊。冯琦琦仔细端详着苏扣扣,忽然发现这个小兵十分漂亮,那小小的双角上翘的嘴巴,长长的睫毛,凸出的,光滑明净没有一丝皱纹的额头。她真想俯下脸去吻吻这个可爱的小弟弟,但毕竟男女有别,况且对方是个大兵。她不知道狂风还能刮多久,不知道这个小战士的命运如何,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她心里发起酸来,便紧紧地咬住嘴唇,把那哽咽之声强咽下来,泪水却汩汩地从她脸上流下,反正,水花时时飞溅过来,谁也分不清她脸上是泪水还是海水雨水的混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