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中的令狐绹形象
李商隐是唐代著名诗人,从小受知令狐楚,可以说令狐家对李商隐有着莫大的知遇之恩。
李商隐出身于没落的小贵族,十岁丧父,诗人曾在《祭裴氏姊文》中回忆过自己“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的凄苦境遇,后受徐氏姊和徐姊夫在生活上和经济上的帮助,直至十六岁受知令狐楚,得到令狐楚的赏识。令狐楚十分欣赏李商隐的才华,也正是因为对其才华的欣赏,令狐楚还让自己的儿子与李商隐结识,《新唐书》中也有“奇其文,使与诸子游”这样的记载。令狐楚的儿子较多,与李商隐交往较为密切的当属令狐绪和令狐绹,而令狐绪患有风痹,行动不便,故其与令狐绪的交往多是在文字酬唱方面。而另一位令狐绹,可以说,在李商隐的一生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一、知己者形象
从李商隐十六岁受知令狐楚直至二十七岁与王氏结婚,可以说,这十年是他与令狐绹度过的最愉悦的时光。此时的二人没有地位上的较大差异,也没有政治立场上的分别。这时的令狐绹对于李商隐来说,是知己,是可以共同游玩畅饮的好友,从李商隐这一阶段的几首诗中也能够很明显的看出,如《赠子直花下》[1]:
池光忽隐墙,花气乱侵房。屏缘蝶留粉,窗油蜂印黄。官书推小吏,侍史从清郎。并马更吟去,寻思有底忙?
根据杨柳先生的《李商隐评传》中的分析可知这首诗写于太和五年[2],是年李商隐二十岁,是他与令狐绹认识前期时的诗作。“官书推小吏”这种调侃式的话语,也只有在这种彼此还是熟悉亲密的朋友时才能够说出的。
在开成元年,即李商隐二十五岁时,令狐绹初迁左拾遗,李商隐作《令狐八拾遗绹见招送裴十四归华州》:
二十中郎未足稀,骊驹先自有光辉。兰亭宴罢方回去,雪夜诗成道蕴归。汉苑风烟催客梦,云台洞穴接郊扉。嗟余久抱临邛渴,便欲因君问钓矶。
此诗讲述了李商隐与令狐绹送别裴十四时的情景,裴十四为令狐楚的女婿,令狐绹的妹夫,此诗则写出了裴十四的年少才俊、仕宦得意,又以“谢道韫”来比喻裴十四之妻。诗人表面上虽然是写裴十四,而实际上也是在表达自己对裴十四的羡慕之情,最后两句明显地表现出自己内心求仕求偶的'愿望。这种“玩笑”式的内心愿望,也是只与亲密好友才能够交流的。
另外,从诗歌的题目也可以看出,李商隐在与令狐绹交往前期,仍直呼令狐绹的字“子直”,而这种称呼方式也显露出了二人关系的亲密。如果只是浅交,或者关系已经破裂,是不会出现这种直呼其字的情况的。所以,这个时候的二人还是地位相对平等,无话不谈的亲密好友。
二、倾听者形象
李商隐投身与令狐绹相对立的李党,对于令狐绹来说,这无疑是对自己以及已逝的父亲令狐楚的背叛。令狐绹的怨恨必然导致他在政治上排挤李商隐,进而演变成对于旧友求助的不愿理睬。而李商隐,在自己失意落魄时,能够想到的,也只有这位地位逐渐显赫的旧友。
于是,最初令狐绹便成了李商隐的倾诉对象。李商隐多次在诗中向令狐绹倾诉自己的凄苦。如《寄令狐郎中》:
嵩云秦树久离居,双鲤迢迢一纸书。休问梁园旧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如。
这时的李商隐已经与令狐绹很久不相往来,关系也变得十分疏远。诗人的这“一纸书”也只是愁病和对自己落寞生活的苦吟。
大中二年重阳节,李商隐到令狐绹家拜谒令狐绹,时逢令狐绹出门,没有遇见,这种“闭门不见”使李商隐感到很不快,于是便在其客厅里留下《九日》一诗:
曾共山翁把酒时,霜天白菊绕阶墀。十年泉下无人问,九日樽前有所思。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再得窥。
全诗旨在对已去世的令狐楚进行追忆,讽刺令狐绹徒居高位却不能引进人才。根据《全唐诗话》、《唐诗纪事》的记载,令狐绹发现题诗后大怒,下令关闭客厅,终身不进,可见此时二人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深。但是随着李商隐生活状况和仕途的每况愈下,最终他也只能向旧友令狐绹求助,这时的令狐绹便从单纯的倾听对象变成为了李商隐的求助对象。如《寄令狐学士》:
秘殿崔嵬拂彩霓,曹司今在殿东西。赓歌太液翻黄鹄,从猎陈仓获碧鸡。晓饮岂知金掌迥,夜吟应讶玉绳低。钧天虽许人间听,阊阖门多梦自迷。
此时李商隐得知令狐绹为翰林学士,诗歌除了表示欣羡令狐绹之显贵,还表达了自己希望得到令狐绹的推荐和提拔。
纵观以上几首诗,可以看出当令狐绹位渐尊崇,李商隐亦愈谨愈恭,对令狐绹的称呼也由以前的直呼其字“子直”变为称呼其官职,二人已不再是从前亲密好友的关系,而是渐行渐远,变得生疏起来了。由于令狐绹官职的不断升高,直至拜相,李商隐的诗歌中标明写令狐绹的诗也很少见,可见诗人是出于种种政治上的原因,只能写一些较为隐晦的、影射自己和令狐绹关系的诗。如《钧天》一诗,徐湛元评论此诗,曰:“暗诮子直,兼自伤也。”
可见,李商隐与令狐绹关系破裂后,令狐绹便成了李商隐的倾诉和求助对象。诗人一直渴望从自己曾经的友人那里得到帮助、得到举荐,从而实现其自身抱负,进而改善自己穷困潦倒的现状。
三、帮助者形象
令狐绹也并不是一个不念情谊的人,在李商隐的一生中令狐绹对他有过两次较大的帮助。
第一次是助李商隐考取功名。在李商隐二十六岁那年,因为有令狐绹的举荐,他才得以考取进士。《新唐书》中就明确记载:“开成二年,高锴知贡举,令狐绹雅善锴,奖誉甚力,故擢进士第”。而在《与陶进士书》中,虽然当时李商隐已经与令狐绹关系破裂,但他自己也毫不避讳地说明了令狐绹举荐之事: 时独令狐补阙最相厚,岁岁为写出旧文纳贡院。既得引试,故人夏口[3]主举人,时素重令狐贤明。一日,见之于朝,揖曰:“八郎之友,谁最善?”绹直进曰:“李商隐”者,三道而退,亦不为荐托之辞,故夏口与及第。
李商隐是借助令狐家才得以考取进士。当然,李商隐本身的才华也不容小觑,但是如果没有令狐绹的推荐以及令狐楚的威望地位,李商隐想要走上仕途,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
而令狐绹给予李商隐的第二次帮助却是在二人关系破裂之后。说他是发自内心也好,是因为人言可畏也罢,但他也的确给了李商隐力所能及的帮助。
大中五年,李商隐政治前途渺茫,而且当时他的妻子王氏去世,子女又都年幼,的确是走到了人生的低谷。这时的他只能再一次向自己那位已经做了宰相的好友令狐绹求助,此事在李商隐上令狐绹的书启《上时相启》[4]中可见。这一次他并没有拒绝李商隐,他引荐李商隐做太学博士,官阶正六品上,是李商隐一生中所任的最高官职。但却有人认为给李商隐这么个冷职的令狐绹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其实,令狐绹的哥哥令狐绪就做过国子博士这种冷职,所以并不能说令狐绹让李商隐做太学博士只是敷衍了事。
四、总结
不论是李商隐还是令狐绹,二人对这份友情都是十分珍惜的。以令狐绹的立场来看,他生李商隐的气,对其怨恨也无可厚非,但从他对李商隐的帮助也可以看出他还是念这份旧情的,眼看着自己的曾经的挚友的生活每况愈下,作为旧友,也还是伸出了援手;而从李商隐的角度,我们也可以看到李商隐对于这份友情的珍惜。这里可以借用他《锦瑟》里的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此情”在此处也可理解为与令狐绹的友情,到了晚年再回忆与友人的情谊,却发现再也回不到从前,只能去回忆了。正是这种无可奈何,暴露了李商隐对这段友情的追忆。
所以,尽管在李商隐的诗中令狐绹的形象在发生变化,但是“挚友”这一形象却并没有改变,即使是关系破裂之时,屡次向友人求助,也正说明了在李商隐的内心深处,还是“承认”这位旧友的,在他内心,在与令狐绹间友情的态度上,也一直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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