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我和父亲季羡林》节选(5)

时间:2021-08-31

  可是我们干这些事,的的确确,都是为了父亲好,虽感到懊悔但于心却无愧。叔祖母和母亲来北京没有几年,就要和父亲共度艰难岁月,相依为命,真是令人难以接受。可是,叔祖母个性坚强,不畏艰难,不怕危险,无论看来有多么大风险临头,她总是咬紧牙关,坚韧面对,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情况越险恶,她的意志越坚强。她是我们家的一个擎天柱。她说话不多,但临危不惧,处之泰然。我母亲则以她那与生俱来的憨厚,面对这场她根本无法理解的灾难。她们俩总是想方设法为父亲做点可口的饭菜,用无言的支持帮父亲度过一次次难关,注意父亲不要做出轻生的事。

  父亲被关进了“牛棚”,我和姐姐也不敢回家,只有她们俩带着孙子过活。我有时冒着风险偷偷地回去看一看,送点钱,安慰一下,如此而已。有一次我回去,正好碰到父亲被放回家准备参加下午的批斗大会。所谓准备,就是要自制一块大牌子,上面写上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如“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等,再用红笔在自己的姓名上打上个大叉子。姓名要倒着写,表示反动并且已被打倒。他见我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如法炮制,只是在挂的绳子上做了点小手脚,选了根稍粗一点的绳子,以免脖子吃亏。父亲一句话没有说,他表情严肃,正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他虽然念过许多书,走过许多地方,可谓见多识广,但对那场史无前例的疯狂政治运动,除了愤怒之外,也是茫然无知。

  我和姐姐单位的“文革”运动也开展起来了。我们中止了在安徽的“四清”运动,被调回北京参加“文革”。我所在的原子能研究所,属中科院和核工业部双重领导,运动也是双重的。我当时担任原子能所中关村分部一、三、四、十一研究室党支部书记和赵忠尧副所长的秘书、党总支委员、共青团总支书记。官衔不少,级别只不过是副科级。我没赶上所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那一段时间,可是一到所里也是大字报迎接。我觉得我还算不上当权派,也有积极参加运动的愿望。可是革命群众总不买我们的账。我们这些所谓中层干部就整天关在屋子里无所事事。我觉得这样不行,就和大家讨论要主动参加到运动中去。大家,包括党总支书记、分部副主任在内的全体干部,都表示让我出头组织一个“中层干部革命造反小组”,以赢得革命群众的信任。二机部的运动比科学院的要落后一些,我们自觉有了底,造反有理,便去核工业部煽风点火,闹革命。就这样到了部里就和那里的造反派组织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二机部革命造反总部”。我由于是中层干部的代表,又来自运动较为先进的科学院,竟然被选进了总部勤务组,成为一个勤务员,进而又被推选担任组长,俨然成了二机部“文革”的重要领导人。从1966年年底到1967年2月,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经历了一系列重要事件,直至所谓“一月风暴”夺权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