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年代的川西一带,因为交通不便,与外界隔绝,在一般人眼里恍如蛮荒,当时政府中便有人提议建一条铁路。
建铁路自是好事,很多人都积极响应。要建铁路,势必要派工程人员对路况进行勘探,绘出精确地图后才能设计,实在是件苦差事。但在那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年代里,热血男儿连生死都置之度外,困难自然全没放在眼里,其中有个刚从测绘学校毕业的学生,名叫秦良,才二十出头,他负责的是康定一带的地形。
秦良每天都要跑到深山老林里,与蛇虫狐兔为伍,人也快要和野人一样了。好在年轻,还抗得住。走了两个月,地图基本上也画完了,他就想抓把劲,索性把事情做完了再休息一阵。因为存了这个念头,这天他在山里转了一圈,结果走得有点远,等草图画完,天也黑了,沿途做下的记号已看不清,隐隐约约听见总有野兽在嚎叫。
这一下秦良有些心慌了,平时他总能赶到村间镇上投宿,今天看来只能在野外凑合了,心里正打鼓时,却听得前面沙沙之声不断,似乎有人走过来。他心想可能是猎人路过,连忙大声叫了起来。
谁知叫声刚落,从树丛里钻出一个满身是毛的人形怪物,双臂很长,直垂到地上,一把抓住秦良。秦良吓得魂飞魄散,可是怪物的手如铁钳,他连动都动不了。怪物抓着秦良,嘻嘻笑着,把他扛在肩头便走。虽然扛着个人,但翻山越岭仍如履平地。
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怪物,正在啃吃着一只野山羊,嘴角鲜血淋漓。一见怪物带了秦良回来,那两个怪物都拍手嬉笑。先前那怪物突然拿了个尖头木棒,硬生生把秦良的手掌钻了个洞,拿根藤穿了过去。秦良疼得昏死过去,等他醒来,只觉身边一阵血腥气,几个怪物却是鼾声如雷,秦良虽然吓得不轻,但还镇定,他想起身边带着小刀,便拿出小刀来将穿在掌上的藤条割断,逃出了山洞。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加上慌不择路,秦良深一脚浅一脚地飞跑,生怕那三个怪物会醒过来。这时,他远远地看到一点灯光,秦良欣喜若狂,连忙过去,只见那点灯光飘飘摇摇,似乎总也不能靠近,但也一直没有消失。走过几个拐角,前面是一道石梁横跨山崖,竟是一座天生桥。灯光就在悬崖对面。
这天生桥只有两尺来宽,滑溜溜的,秦良叫苦不堪,深夜看不清脚下,只好一步步挪过去,他心想若是白天,看到身下就是万丈悬崖,非吓得腿都软了不可,哪还过得去?
走过了天生桥,前面是个小石屋,门缝里透出光来。秦良长嘘一口气,连忙上前敲门,听得一个少女应声道:“哥哥,你回来了?”
门开了,出来一个少女,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却显得清丽脱俗,只是衣着样式很奇特,也不知是什么民族,说的倒是汉语。
一见敲门的是个陌生少年,少女脸一红,正要退回去,秦良连忙上前说明了来意,央求她救救自己。少女想了想,说:“原来贰负氏一家又伤人了。”说罢把秦良让了进来。
秦良进了屋,发现屋中十分简陋,少女拿出一个陶罐,里面装了一种黑色药膏,气味清凉,抹在秦良的伤口上,秦良便觉伤口不疼了。他问那怪物名叫贰负氏吗?少女没直接回答,只是说那家人很凶,言谈间却没把他们当怪物的样子。
秦良最担心的是自己画的草图,好在背包没丢,便拿出来看,那少女见他的画册感到很有趣,随口问他纸笔是什么做的,似乎从来未曾见过。秦良知道川西偏僻,便耐心回答了,少女才恍然大悟,说:“原来是写字用的。”秦良心想村姑不认识那也是常事,便笑着问她会不会写字,谁知她点了点头,秦良让她写几个字看看,她说从未用过笔,便拿起笔来写了几个,运笔全然不得法,像是拿刀在刻一样,但字体笔画极为繁复,秦良根本不认识,心想可能这少女多半是个汉化了的少数民族。
闲聊了一阵,两人渐渐熟络,少女见秦良饿了,便拿出肉干和白米粥来给他吃。秦良吃了些,肚子饱了,便问少女的哥哥几时回来,少女说哥哥这几天都在追赶一个猎物,不回来也是常事。秦良心想,山野少女当真胸无城府,要是心术不正的人听了这话,只怕会起歪心,好在是自己。说着,秦良便说天晚了,自己睡到柴房去吧。
少女说今晚哥哥可能不回来了,秦良不妨睡哥哥的床,说着引他到另一间石屋里。秦良进去一看,只见里面全是石头搭的桌子和床,床上铺了一张兽皮,毛也压得平了。他躺在上面,觉得这床并不大。天明醒来,秦良看了看掌心伤口,已然结痂,心想那少女虽然僻处深山,膏药倒有奇效。
这时只听得有人大踏步走过来的声音,到了门口,一个男人道:“小妹,开门。”秦良探头一看,却见一个也是穿着粗皮衣服的汉子,肩头扛着一只死了的豹子。他身材并不算高,豹子看上去跟他差不多长,但他扛着豹子行走自如。
少女迎了出来,汉子忽然道:“怎么有生人气?”少女说了秦良来求救的事,汉子皱了皱眉道:“贰负氏越来越不像样了。”他叫出秦良来,问了几句,点点头道:“吃完了饭,我便送你出去。”汉子说完,拔出一把石刀,将豹皮割开剥了下来。他的力气大得异乎寻常,剥下豹皮就和秦良撕废纸一样。剥了豹皮,少女将那豹子拿去,随手将四条腿撕开。秦良见她看上去娇怯怯的,没想到力量竟然不比哥哥小,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没起坏心眼。
饱餐了一顿豹肉,汉子带着秦良出去,到了悬崖,却不见有天生桥。秦良不由诧异,汉子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阿宝昨晚一定背痒,你才走得过来。”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白米往山崖下一撒,只听呼呼风起,一条巨蟒从涧底升起,横跨过山崖。
秦良这才明白昨晚自己竟是踩着蟒背过来的,顿时吓得脚都软了,哪还走得动。汉子见他没办法走了,哼了一声道:“阿宝是我驯养了的,不像贰负氏会吃人,你怕什么。”话虽这么说,秦良还是害怕,汉子便扛着他过了蟒背。一到对面,这大蟒又退了回去。
秦良问他这大蟒为什么会听话,汉子说阿宝生在潮湿之地,有时鳞缝里会长蛆,一长蛆就发痒。自己撒把白米,它只道是蛆,身上就痒了,让自己从背上踩过去,就会舒服一点。
过了山崖,汉子指点了秦良回去的路,又说:“这里的事,不要向外人说起。”秦良答应了,便问他们到底是谁。汉子犹豫了一下,说自己兄妹是神农氏,那三个怪物叫贰负氏。本来他们一样,但贰负氏一族不求上进,时间一长,便与野兽无异了,说罢转身便走。秦良感激这兄妹救了自己,绘出的地图故意避开了这一带。山深云重,后来也不曾有人再见过这神农氏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