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
记忆中这座城市的秋季总是来得特别晚,当北方已经黄叶舞,红叶飘,层林尽染成秋色时,它仍然满目青翠,毫无一丝凉意。
雨不大,但却淅淅沥沥,空气中都浸满了寒意,坐在深秋一隅,这样的温度最适合怀念以前的旧时光。
她想起那次多年后的同学聚会,那些许多年未见的同学,数数,该有将近二十年了吧,时光如白马过隙,一晃就过去了。这样的场合,最适合的话题就是想起当年了:谁又暗恋谁,谁又喜欢着谁?当大家八卦地问她:你当年跟陈风可有在一起?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是拖手?拥抱?还是Kiss?她愕然,然后才一脸无辜地说道:“哪有啊,冤枉啊,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大家却不相信:“怎么可能?当年全班谁不知道他喜欢你呀?隔壁班的同学也知道,甚至老师都知道。”她竟无言以对,这是否就是那狗血的剧情: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唯独女主角不知道?
如果多年后她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当年会否会把那些罪名都坐实了?至少怎么样都拖个手吧!才不枉大家的猜测?现在,无论他们当年是多么的纯情,由始至终都没有开始过,却始终没有人相信。
然而时光不能倒流,他们不能穿越时光回到从前,不能回到那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看着他亲手将他写给她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交给她。当纸张化作灰烬之时,他们早已成陌路。
她的回忆就在那一刻开始泛滥,那些埋藏于心底淡淡的忧伤的青春故事,仿佛一下子从记忆深处涌现出来。
那时候的她,单纯羞涩,总是不多言语,或许在其他人的印象里,甚至还有一点忧郁的气质。而他当时,坐在她的前面,外向阳光。那时跟她同桌的是当时班里一个受男生欢迎的女生,叫飘飘。因为同桌的名字,以及她的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同学们都会戏称她们为当时一个比较出名的洗发水的名称——飘柔。那时候的男生女生,没有现在那些初中生那么大胆的,在课室以外的地方,甚至都不敢说一句话,所以只是在课室里与前后座比较熟悉,他们也不例外。不过他们也只是君子之交,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飘飘很喜欢跟他说话,而她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在这里要简单交代一下她与飘飘的纠葛,要不然这个故事无法继续下去。
其实她与飘飘是小学同学,有幸还在同一间中学的同一个班里做同学,关系应该很好了。其实女生间的.友谊就是那么奇怪,你不遭人妒忌只能说明你很平庸,没有威胁到其他的女生。小学时,她们俩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有一次要选学习委员,有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她,一个就是飘飘了,也许当时她的成绩是比飘飘好了那么一点点,作文也比她写得好一些,一直以来,飘飘都将她视为对手,暗暗较劲。最终老师在衡量了一晚之后,决定让她当学习委员。之后,飘飘就联合其他女生开始杯葛她,孤立她。
上了初中以后她们的关系有所好转,还是同桌,在外人看来,要比其他人要好。其实只有她心里知道,那些只是表面的客气。而她们,因为陈风的关系,注定一辈子也不会成为好朋友。
一切都貌似很平淡,直到不久以后老师调了位置,她坐到后面去了,不再与他前后桌。在上自习课时,她有时会在作业中抬起头看着前方,无意中会看到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目光热切,那是一种会融化人的眼神,直到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到现在她还会隐约记得他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下课的时候,总会有一两个男生在她旁边叫着奇怪的“chen zhen”两个字的发音,还有很多人走过她旁边时眼神总会怪怪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他们的姓,刚好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武打人物。那一年圣诞节,他往她的课桌里放了一张圣诞卡,是带有音乐的那一种。当时学生的零花钱是不多的,一般大家过节送的卡片都是平常薄薄的那种,那种带音乐的是比较奢侈的礼物,在当时来说。卡上就普通地写了圣诞快乐这些祝福。后来,当他知道她是圣诞节生日的以后,又在她的课桌里放了一张生日音乐卡。那一年,她收到了他送的两张带音乐的祝福卡片!那一年,她清楚地记得,是刚刚初一的时候。
日子就在这平淡中转眼到了初二,那一天,她的手不知为何弄伤了,流着血,那时上着晚自习,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忽然跑了出去,回来时,往她手上放了一张止血贴,她当时惊讶得连谢谢也忘了说。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不同,又仿佛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照样地上完自习就回宿舍。
她隐隐感到了什么,可是,却又没有什么,周遭的人见到她还在怪声怪气地叫着他们的姓,可是,他们并没有交集,没有交谈,遇见了也只是相视一笑,有时候他们会各自在同学的陪伴下,在中午的时候碰巧一起走过那条翠绿的幽幽小径,一前一后,有时她会回眸一笑,对着他。仅此而已,他一直都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可是,她却不时地到他的小礼物:白兰花开的季节,会有几朵白兰花安静地躺在她的课桌里,散发着夏日的馨香,因为她喜欢白兰花清新的香气;有时是一盒小小的珠子,里面的珠子颜色很美,散发着香味;有时是一把遮阳的小扇子。可是,他依然没有对她说什么。多年后的她在同学聚会上看到他仍然绅士地照顾着其他女同学,她不得不承认,他是挺会哄人的那一种,怪不得当年那么多女生暗恋他。
时光继续流淌着,直到有一天。那一天,他忽然叫住了她,“我有话跟你说”,他说,“你等等,先不要走。”等到同学们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他看了看外面,忽然把一封信放到了她的手里,跟她说:“回去再看”。其实她已记不清当年的情景,只记得她拿了信后就跟他一前一后离开了课室。那一晚,月明星稀,铺满了一地月色,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夏夜白兰花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可是她清楚的记得,他们的确是连手都没有拉过。
回到宿舍,躲在蚊帐里,她才敢把他的信打开,在信里,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小名——小柔,说他的确是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喜欢她,可是,现在有一个初三的男生警告他不能喜欢她,所以他可能在课室外面不能跟她打招呼了,也不能跟她一起走那条小径了等等。她想起来了,的确是好像有一个高她一级的男生常常放学后在课室外面等她,有时走过也会叫她的名字,她觉得挺烦的,每次都跟死党快快离开。后来她才从别的男生嘴里知道,那个高年级男生的警告,可不只是口头警告那么简单。
虽然好像要装作陌路人,可是她的心中也充满了甜蜜,她单纯地以为,可以如此简单地甜蜜下去。直到那一次,是放学后,课室里没有人,她陪飘飘回到课室座位里拿东西,她发现飘飘的课桌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她的眼,香味若有若无地钻进了她的鼻子。这时飘飘却笑着大声说了一句:“这个陈风真是的,叫他不要送我白兰花,还要送?真是神经病啦”。说完,还用粉笔在他的抽屉里写上了“神经病”三个字。我终于看清楚是什么晃了我的眼,是那几朵白兰花,他曾经送给她的白兰花,这一次,他却送给了别人。她终于明白飘飘为何会特地叫上她陪她回课室拿东西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不久前飘飘主动提出来要与她和解,要跟她冰释前谦做好朋友。原来她只是想知道她与他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画面回转,她想起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那时,他还没给她那封信,飘飘约她出去走走,说是有事跟她说。在一处草地上,飘飘忽然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和解吧,冰释前嫌,以后做好朋友,好吗?”她是那种心思不怎么会拐弯的人,所以当场就跟飘飘握手言好了。随后飘飘问了一个永远都忘不了的问题:“你跟陈风是在一起了吗?”当时她很老实地回答她“没有”。飘飘却不相信,生气地走了,没有再理她。
原来,飘飘早已暗恋他已久,迟钝的她却在那时才知道。之后,那个曾在信中说着喜欢她的男生,一转身却已经在飘飘的身边,每次她听到飘飘那好像炫耀式的笑声,都觉得很刺耳。后来,班中的同学有一种传言:原来他喜欢的并不是她,而是飘飘,他因为看到她与飘飘同桌相熟,才想通过她追飘飘。听到这样的传言,看到同学们看她那种同情的眼神,她心里觉得好屈辱,甚至有点恨他。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要在当初让所以人知道他喜欢的是她,不但班里的同学知道,隔壁班的同学也知道,甚至连高他们一个年级的学长们也知道?还写那样的一封信,让她从甜蜜里跌入荒芜。
后来,他与飘飘不知为何闹翻了,终究没有在一起,他仍然有大把女生暗恋,他之后又跟几个女生貌似好过……
她在过后几年都始终搞不懂,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属于他们两年的时光,高调的暗示,相视而笑的灵犀,那一封信的表白,难道都可以抹去吗?可是,她没有勇气去问他,也不想再去关注他,就这样,她与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那一封他给她的第一封信,她让她变成了灰烬,而那些带有音乐的圣诞卡片和生日卡片,当某一日她在整理东西时,发现它们早已经泛黄褪色……
而她与飘飘,就算是多年后的同学聚会,早已是时过境迁多年,她们无论表面如何客气,却始终隔了一层东西,永远无法成为好朋友。
多年后的一天,那是同学聚会后的几天,她的死党打来电话,说昨晚跟几个男生和女生又小聚了一下,其中有他,喝了几杯啤酒之后,他们决定讲一讲真心话:当年真正喜欢过或者暗恋过的人,不能说谎。死党说:“你知道当年陈风真正喜欢过的人是谁吗?”她说:“大家都知道是飘飘。”“错了,错了,不是飘飘。他说当年年少无知,当时真正喜欢过的人是你。很遗憾昨晚你没有在场!”
幸好没有在场,她心里想。
真相总是来得太迟,但却已经无关紧要,属于那些年鲜活的记忆,就如凋落的白兰花,无声铺满一地,但却有暗香残留。
外面的秋雨仍然没有停歇,多年的时光就这样如流水匆匆逝去,那些属于曾经的青春的故事已飘散于空中,唯余回忆落满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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