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我上小学了,背着姐姐给我用蓝布做的新书包,上面用红线绣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穿了洗干净的唯一一件红白格子的小褂,随二哥和他的同学一起,进入了大屯小学。其实八岁就可以上小学的,王兰英老师去我家收学生的时候,(那时候谁家孩子到年龄该上学了, 学校老师就来家里做家长的思想工作,动员孩子去上学)让我写几个数看看,我写了,还不错,又问了我一些问题,我一一作答,王老师跟娘说:“这孩子可以上学了”。娘说:“也不急,再让她帮家里看一年鸡(那时家家户户的鸡都是散养的,家里晒了粮食,屋后种的庄稼,都需要人看着别让鸡糟蹋了)明年再上吧”。就这样,我九岁才上一年级。
学校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我们学校是没有幼儿园的,适龄的孩子直接上一年级,开学第一天,老师让每个学生回家用秫秸秆剪成三四厘米长的小段,用线穿了一大串,自带一块平整的瓦片,发给每人几块半截的粉笔,上课了,秫秸串用来算数,瓦片用来写字,桌子是用土坯垒好,水泥抹了面儿,凳子也是一样,坐在上面凉凉的、硬硬的,本来就不结实的裤子褂子很快就被水泥桌椅磨破了洞。
每天早上我们先去学校跑操,跑完操上早自习,自习后回家吃饭,吃了饭再赶到学校上课,那时也没个钟表,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时的早操是几点开始的。夏天还好,太阳一露头我们就赶往学校,大屯北山距学校约二三里地,走着,十来分钟就能到,冬天就不好掌握了,很晚才出太阳呢,怕迟到,都是很早就起来走。有一年冬天, 几个同学来约我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鸡还没叫呢,娘说太早了,就让在我家炕上暖和一会儿,再起来走,天好黑!实在看不清路,我们几个孩子找来几把稻草点了,照着一路去了学校,老师还没来,我们又不舍得点灯,(就是那种用空墨水瓶或者其他的瓶子,棉线搓了芯子,倒上点儿煤油,就是灯了,每个学生都需要自己准备照明的灯),就在寒冷的黑夜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坐在冰冷的水泥凳子上等着老师。老师来了,所有的班级都聚到操场上跑操,几圈儿跑下来浑身热乎乎的,天也亮了,我们又高高兴兴地回到教室里开始了早读。
最难忘的要属勤工俭学了,学校里有地,一般就种小麦和花生,麦子熟了,学生们都要帮学校收麦子,大热的天儿,很小的一帮孩子,把老师们割下的麦子捆成捆,装上车,个个脸上抹得小灰鬼一样,还开心的不得了,因为不用上课啊。刨花生的时候更有趣了,那是好吃的东西啊,刚出土的花生,带着泥土的芳香,剥开壳,粉红色饱满的花生仁,好诱人啊!放进嘴里,一嚼,牛奶一样的汁水,香甜啊。学校的花生是不允许学生随便吃的,要等晒干后卖了钱给学生们买作业本、钢笔等学习用品。每次刨花生,身为班长的我和几个组长都被老师任命为监督员,监督其他学生不要偷吃花生,可小孩子哪儿忍得住啊,那时也都缺肚子(就是吃不饱),所以趁老师不注意总有学生偷偷放一粒在嘴里,我们监督员发现了,前去制止,偷吃的学生就耍赖,死活不承认,我有招儿啊:“把嘴张开我看看”!嘴张开了,没有,早咽下去了。“再吐口唾沫我看看”!这下赖不掉了,唾沫是白白的,混合着花生渣呢,照例是挨了老师的批评,再不敢偷吃了。
勤工俭学不光是帮学校种地,秋收的时候,我们星期天的作业就是去人家已经收获完的地里拾花生、倒地瓜、拣瓜干儿,每个学生按规定数量上缴,有懒一点的孩子,不愿意去地里捡,直接从家里带一些到学校,就会挨老师的批评:“让你们靠自己的劳动去创造财富,你怎能这样不劳而获呢”?学生还想争辩,老师就说了:“谁家舍得把这么大页白白的地瓜干落在地里?还有这地瓜,个个都是完好无损的”。学生没话了。
我一直是个勤劳的孩子,老师布置的任务都会认真去完成,吃过早饭,就扛上镢头,挎着筐,约上几个小伙伴,一起去人家已经刨完地瓜的地里,一下一下用力地刨着,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 刨到了一个大的”!我们一下都围过去,羡慕极了,然后更加努力的继续刨着,运气好的时候,如果你不偷懒,一上午能刨半筐呢。捡地瓜干儿我可是拿手!这不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一大片晾晒过地瓜干儿的地里,成片的地瓜干儿晒干后已经被人收走,我们就顺着地里坑坑洼洼的地方,仔细地搜寻,有时会寻到一大页不经意被土盖住的地瓜干儿,兴奋之情难于言表,就似见到了什么值钱的宝贝,多半都是很小的地瓜干儿皮儿,只要有耐心,肯下功夫也能捡到不少呢,看看筐里的地瓜、瓜干儿快满了,几个孩子唱着歌,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还有一年,学校里要求上交的东西好奇葩!那时候没有化肥,种地都是用土肥的,老师就让每位学生回家收集各种粪便,交到学校,因为学校的地里该施肥了,猪粪自然是没有的,家里养的猪,自家地里还等着施肥呢,牛粪也不行啊,每个放牛的都挑着筐,牛粪随时就收了,只能捡鸡粪了,我家屋后一大片树林,那时家家户户的鸡都是散养的,因为没有多余的粮食喂鸡,屋后的树林自然是鸡们觅食的好去处,放学后,我找了一个裂了口儿的破水瓢,掰了一段树枝,折成两截如筷子长短,就是捡鸡粪的工具了,来到屋后的树林里,仔细地寻找,找干些的鸡粪捡,要不然太臭,干的鸡粪不很臭并且粘不到瓢上,我钻到树林深处,寻到一处阴凉地儿,鸡们也喜欢在这儿聚堆,一会儿就捡满了瓢,端着瓢往外拱的时候,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在树底下一个不起眼儿的地方,竟然躺着两枚白白的鸡蛋,我四下看看没人,揣兜里一溜烟儿跑回家了。
几十年过去了,可上小学时候的事儿我却记得分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