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已经埋葬在50年前的历史长河,没有被埋葬的一些记忆碎片也已经模糊。但每次看着已经七八岁的侄孙、侄孙女天天还喂在他们父母的怀里撒娇,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条件下,还要挑吃、挑穿,我的心里就一阵难受,就会触动我记忆的神经,那些模糊的碎片就会渐渐清晰,慢慢组合,逐步还原。还原成我童年的生活片段,还原成一个个不愿回首的往事。
人们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七岁那年就已经会跑到离家两公里外的合作社去购物。一次奶奶给了我三毛钱,让我去买点灯的洋油(煤油)。我当时兴奋至极,一是感到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帮家里干活了,二是奶奶能把钱交给我,那是对我极大的信任!我激动地从奶奶的手里接过钱,提着家里的煤油瓶就往合作社跑。跑到合作社时已经是满头大汗,我把钱递给服务员阿姨时突然发现在柜台的玻璃柜里摆着一盘五颜六色的糖豆,顿时,我的目光被那盘糖豆锁在了橱柜里,同时嘴里的唾液开始分泌,抑制不住地从嘴角流出。阿姨早已经看出了我的心思,就笑笑说:“孩子,是不是想吃糖豆?”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阿姨说,要不你买两毛五分钱的煤油,剩下的五分钱买糖豆。听了阿姨的话,我有些犹豫,奶奶要的可是三毛钱的洋油,我一买糖豆洋油不就少了,让奶奶看出来肯定会吵我,以后再不会让我出来买东西了。我忍了忍支支吾吾地说,不行,奶奶说要买三毛钱的洋油,少了奶奶会吵我的。阿姨说,多乖的孩子,那就下次来了多向奶奶要点钱,阿姨再卖给你。
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双腿好像被留在了合作社,步子迈的是那样吃力,费劲。而且那些华丽的糖豆还在我眼前一直晃动着,蹦跳着。突然一颗糖豆蹦到了我的嘴里,嘴里的味蕾顿时大放光芒,甘甘的甜味瞬间辐射到全身。我咂咂嘴,有一种醉了的感觉。就在此时,我突然感到手里提的煤油瓶碰到了什么东西,“咣!”的一声,把我从甜美的遐思中拉回到了现实,同时一股浓烈的煤油味扑鼻而来,赶走了嘴里所有的甘甜。我不知所措地呆在了那里,看到手里提瓶子的麻绳只提着油瓶的瓶颈,瓶颈一下的部分已经支离破碎地躺在一块石头的旁边。我感到头蒙蒙的,同时看到了奶奶生气脸,谴责的目光。
还有一次,驻扎在县城里的解放军拉练时经过我们村,他们根据训练安排要在我们村驻扎训练几天。解放军能在我们村驻扎,那是我们村的光荣。“军民鱼水情”、“解放军是我们最亲爱的人”、“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等标语早早就贴满了村里的墙上和树上。各家各户腾出了窑洞或房屋等待解放军的入住。
那年我虽然只有十岁,可心里已经对解放军充满着敬佩,对军队充满着向往,常常做梦自己穿上了绿色的军装,握起了钢枪,巡逻在边防线上。听说解放军要住我们家一个班,我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好觉。天还没亮,奶奶就从瓦罐里掏出了二十斤小麦,催我快点起来,到公社上磨面,回来给解放军战士烙大饼吃。我把二十斤麦子的布袋夹在叔叔留在家里的自行车后座上,一个潇洒的掏腿就跨上了自行车。那时的自行车都是加重自行车,车架很高,我只有用脚尖点着才能够着脚蹬。但我仍挺胸仰头,无论听到谁问我:“跃进,弄啥去勒!”,我都会自豪地答道,俺去给解放军磨面呢!
走出村庄,我突然想起了在学校刚刚学会的一首歌《看见你们格外亲》。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小河的水清悠悠,庄稼盖满了沟,解放军进山来,帮助咱们闹秋收,拉起了家常话,多少往事涌上心头”唱着唱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一种叮叮当当的声音跟随着我,那声音像铃声,又像打击乐,清脆悦耳,好听极了,就像在为我的歌声配乐。
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像一针激素,在调动着我的情绪,激励着我的双腿。我干脆放开了歌喉,在叮叮当当的音乐中尽情地唱着,用力地蹬着。我感觉到,骑得越快,那种声音的节奏也就越快,我慢下来,那声音的节奏也跟着慢了下来。那天,只想着高兴,想着唱歌,想着白面烙馍,所以越骑越快。
终于来到了镇上的磨面坊,当我又一次潇洒的`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时,突然发现,原来鼓鼓的,搭在车座右边一头的布袋诡异地就像一件被拧干了的汗衫,瘪瘪地打啦在车轮外。真是见了鬼了,麦子哪里去了?突然我想起了刚才的叮叮当当声,我翻开面袋一看,在面袋的下面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窟窿。看到这个窟窿,我整个人也一下掉进了窟窿中,吓得我顿时一头大汗。这可奶奶一直珍藏,是我们天天惦念,准备过年才吃的麦子啊!这可是慰问解放军叔叔的麦子啊。我回去咋向奶奶交代,咋好意思去听解放军叔叔讲故事。我后悔当时没有下车检查一下,更后悔只为了唱歌,自行车轮子把面袋磨破而不知晓。
回到家,免不了挨一顿吵。奶奶生气地骂道:“没用的东西,听到声音都不知道下车看看,都十岁了,这点事都办不好,中午的烙馍你就不用吃了!”我无理可辨,只有乖乖地听奶奶的处置。谁知,解放军住进我们村后,都是自己开火做饭,乡亲们送的饭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奶奶烙的烙馍也被退了回来,奶奶还是给了我一张大烙馍,就像过年一样,我们兄妹几个狼吞虎咽地解了一次馋。
再回到我十一岁那年,那是从童年向少年过度的最后一年,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对问题的判断能力。
那年冬天的气温特别的低,大雪过后,我们教室的房檐上,生产队马棚的房檐上都挂满了冰凌,如果是现在,绝对是一片绝美的景观。可当时谁也没有这样的意识和心情。当时,我们都喜欢留到学校值晚班,也就是在晚上九点左右给教室的取暖炉加煤封火,以保障炉子不灭。在学校等待的时间里,我们会爬到生产队仓库的房檐下掏麻雀,而后用黄胶泥裹一下,放到炉子上,再用破瓦盆扣住,一个小时候后掀开盆子,用火钳夹出黄泥,往地上一摔,一股热腾腾的肉香味就会扑鼻而来,我们拿起冒着香味的麻雀,撕掉柔软的皮,掏去肚子里的五脏,剩下的就是香喷喷的肉了。
那天轮到我和培育值班。雪后的天很晴朗,一轮皓月就挂在打麦场的上空,皎洁的月光把黑夜照的雪亮。我以培育的肩头为梯子,在冰冷潮湿的茅草房檐下掏啊掏,一晚上我们掏了八只麻雀。我们激动地回到教室,找来黄土,用炉子上的温水和了一大堆黄泥,而后把麻雀裹住,放到炉子上,用瓦盆扣住,聊着天,就等着麻雀出炉的那一刻。当香喷喷的麻雀肉摆在我们面前时
,我们却都不舍得吃。培育的奶奶是气管炎,天天在哮喘和咳嗽中挣扎,医生说要多增加营养,可那个年代连粮食都不够吃,还拿什么去营养,培育要留着给奶奶吃。而我的妹妹一直身体就不好,这几天又在发烧,看着眼前还蒸腾着热气的麻雀肉,我也没舍不得吃,等九点封完火后,我们各闻着肉香味往自己家里走。当我就要到家时,从路边的玉米杆堆里突然窜出两条狗,它们呜呜地叫着,眼里放着蓝光,不停地围着我着,死死地盯着我抱肉的手。我当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我却紧紧的抱着手里的麻雀肉。我不敢跑,也不敢喊,它们转我也转。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我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看到了来接我叔叔的身影。看到叔叔。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两条狗才恋恋不舍地跑开了。
这次回到家,奶奶表扬了我,说我长大了,不但勇敢还懂事了,知道关心弟弟妹妹了。听了奶奶的表扬,惊魂没定的我慢慢恢复了常态,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明天就是儿童节了,我想把这三个故事讲给儿童节,希望现在的父母不要太娇惯孩子了,其实只要让孩子吃饱穿暖,孩子都能长大成人。也希望现在的孩子不要太任性,太娇柔,要想长大后有出息,就必须经风雨,见世面,在艰苦中磨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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