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世上最善变的动物,而其中最最善变的当数我的嫂子。前一年她还是我的同学,且是无话不谈的好友。高考结束,我和她纷纷败走麦城,卷铺盖回家。她家里有个尖酸刻薄的嫂子,经常拿酸言冷语刺激她,她惆怅郁闷,于是经常来我们家,寻求心灵上的放松。
我曾经取笑她,会不会是看上了我哥,为她找一个未来的幸福乐园啊?我哥人长得帅气,在事业单位工作,没有不良嗜好,人敦厚正派,这样的如意郎君提着灯笼都难找啊。她倒是温顺乖巧,真的就嫁给我哥哥,还让我继续复读,说她结婚后在家持家过日子,伺候母亲。
或许嫂子是个扫把星转世,在娘家处处惹她嫂子不高兴,到我家才一个月,哥哥遇到了车祸,躺在冰冷的医院里,成了植物人。母亲伤心过度,也倒下了。倒是嫂子不显悲伤,我心里有些愤恨,到底是没什么感情,没有亲人之间的手足情深,说穿了,不过一个外人罢了。
我思忖着辍学回家帮忙,毕竟家里两个病人,医院一个,家里一个,都是我至亲的人啊。我还没开腔,嫂子冷冰冰地发话过来,你要是有本事就考个本科回来,要是没本事,就尽早跟村里姐妹打工去吧,省了家里的一份负担。我的心顿时像掉冰窟窿里似的,真是的,我家日子好过时她跟个好人儿似的,叫妈比我还勤快,整天笑容挂着,像是三月里的春风,现在日子艰难了,她便露出了本来面目。虚伪!她说负担?是怕增加她的负担吧?她不想我读书,我偏要读,气死她。
口袋里实在是没有一毛钱了,我在想,该怎么养活自己呢?住校生的一口饭一口水都是要掏钱买的呀。我们村的同学约我周末一起回家,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回家了。嫂子看到我,立刻脸不是脸、腚不是腚的。中午,我见她吃着面条,于是去盛饭,发现锅已经空了。我的不争气的眼泪“倏”地下来了。我转脸收拾书包,准备返校。她还算有点人性,扔过来五十元钱,那纸币歪歪斜斜地飘落在我脚边的地上,像是打发叫花子。我屈辱地捡起来,一路哭着上学了。
冬天了,我需要两双棉袜子。那年冬天奇冷,我的脚都长了冻疮,回家找原来的旧袜子,发现都没了,不知被嫂子如何处理了。我跟嫂子说了想买袜子的事。她立刻把手中的抹布掼在桌子上,双手叉在腰间嚷嚷,都啥时候了,你还当你是千金大小姐呢?别说袜子了,我连遮羞布都找不到一块了,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你都拿去吧,拿去换吧……
家里的东西都被她卖光了,连我上学骑的一辆旧自行车都让她给卖了,说是给哥哥看病了。我不敢问,是不是肇事的司机不给哥哥医药费了?我也不明白,哥哥单位里不是可以给报销一些吗?现在,家里都由这个女霸王做主。我也不能跟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说,免得她担心。
但愿我能考上一所好大学,将来能自食其力了,远远地离开她。
放寒假,学校只给十天休息的时间。嫂子示意我跟她出去,我以为是去医院看哥哥。谁知她把我带到了一个制砖厂,让我在那儿做工。制砖厂都是些男工人在干活,他们制坯、搬运、烧窑等等,每一个活儿都不轻。我闷头跟着工人们把烧好的砖头运出窑,一天下来,肩膀累得快塌掉了。第二天早晨起床,发现起不来了,浑身散了架似的,哪儿都疼。嫂子在房门外尖着嗓子催促,快点上班去啊,要迟到了。
大年初一休息一天,初二一大早嫂子就催我快点去干活,因为窑厂接了一个大单子,出了正月就要交五十万块砖,必须加班加点干。
我初五提前开学,初四跟班头要工资。班头说,那是你姐吧,她把你的工资都预支走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前世欠她的,非要我现世报!
一个周末回家,村里的'王奶奶看到我,问我妈的身体怎么样了,问我哥哥是不是好点了?问得我心里悲酸,眼泪止不住地淌。王奶奶叹气说,闺女,好好学啊,考个好大学,将来你家就指着你了,你嫂子对邻居说,你指定是考不上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好好学,争口气给她看看。
我的心已经麻木了,她哪里是我的嫂子,分明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只是她不知道,我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好,但我不愿意把这样的好消息与她分享。
八月份,我收到了,准确地说,我家里,不,是我嫂子收到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但是她没给我。我早就在网上看到了录取名单,所以我不着急,笃信通知书在路上走着呢。每天按照嫂子的安排,白天去超市做促销员,晚上给一户人家做保洁,每天都累得死死的,到家除了陪母亲说说话,就是闷头大睡。
一晃,同学们都开学走了,按理说,我就读的那所本市的大学也该开学了。我一直发愁,那高昂的学费怎么办?我还要不要去上大学呢?
那天,嫂子冷冰冰地把通知书扔给我,还有一本存折,说,去上学去吧,存折里是助学贷款,毕业后你自己想办法还吧。她的话又激起了我的高昂的斗志,自己还就自己还,我还不稀罕用你的钱呢。
大学四年,我做了N份家教,不做家教的晚上就去做保洁员。周末有时到商场超市做促销,无事时立刻继续找工作,哪怕有一小时的赚钱机会也不放过。期间,母亲托人给我捎过一次钱,一股刺鼻的油哈喇子味。
我想起了台湾的那部电影——《世上只有妈妈好》。我把那卷钱收进我的储物箱里,舍不得用,实在觉得苦时就拿出来瞧瞧,感觉母亲的手曾经抚摸过的温度。
我终于工作了,我哥哥也终于无救了,当医生用床单盖上他时,嫂子跌坐在地,喃喃地说,你到底还是信不过我,不肯跟我回家。那时刻,我又觉得嫂子很可怜。两个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哥哥走了后,母亲反而渐渐硬朗了起来,她终于能起床了,天好时还能在小区里转转。
嫂子要出门打工去,说她也没什么文化,趁着年轻,出去多挣点钱,养老用。
母亲说,你还年轻,不要考虑养老不养老的,先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们一家把你拖累惨了,以后,你就是我的闺女,一定要给我找个好女婿。
体弱的母亲很容易喘,所以她一般不怎么说话。嫂子搬走以后,她断断续续地跟我讲了许多天,主题都是嫂子。母亲说:“撞了你哥哥的那个司机家境也一般,实在付不出医药费了,人跑了。你嫂子同时打了许多份工,每天几乎没有休息睡觉的时间,大多数一天就吃一顿饭。”母亲说这话时,我想起了那次她吃面条的情景。
“晚上,她先给人家做保洁,然后回家给我洗澡按摩,然后再去医院陪你哥哥,跟你哥哥说话,给他按摩,说这样有利于你哥哥神志的恢复。”
“她唯一感到对不住的就是对你的态度不好。她是怕你心软,怕你感觉到给家里增加负担会辍学不念了,于是就激你,惹你生气,让你心里对她起反抗情绪。她说,跟你同学十来年了,你的脾气她是一清二楚,倔得要命,只有激起你的斗志,才能成功。我觉得,她比我这个做妈的还了解你,还要负责任。不像我,你哥哥垮了,我也跟着垮掉了。”
“闺女,你嫂子以后就是你的姐姐了,你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她吃了那么多苦,也该享点福了。”
我想起那卷曾经带给我无数温暖的钱来,问母亲是否给我捎过钱?母亲说,我哪有钱哪?我躺在床上,伸手提不了四两重,没力气挣钱了。
我说,那钱上满是油哈喇子味。母亲说,大概是你嫂子卖炸鸡肉串时收的钱。
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我最苦最倒霉,谁知道,那个倒霉鬼比我还苦,苦上一千倍。
周末,我揪着她,让她跟我去相亲。哦,说错了,是为她相亲。她一点儿也不凶了,和跟我同学时一样温和了。只是岁月待她太薄,让她有点衰老。她死不承认这点,说,我只是经历得多一点点,稍微有点成熟而已。
呵呵,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稍微成熟的小妇人给推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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