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望着夜空,
感到一阵惊恐;
如果地球失去引力,
我就会变成流星,
无依无附在天宇飘行。
哦,不能!
为了拒绝这种“自由”,
我愿变成一段树根,
深深地扎进地层。
诗人头顶着天空,脚踏着柔软的土地,他看见道路在自己脚下汇集,而春天在自己手中生长。
他是一棵树,树根牢牢地抓着大地,却伸开长长的树枝去撕裂天空,他戳开了几个微小的窟窿,它们透出了天外的光亮,被叫作月亮和星星。
诗人顾城正是走在荒茫的大地上,才写出了诗,而不是一脚踏空,漂行在宇宙里,美景都来不及驻足,深情都来不及去珍惜,就被推往下一航道。宇宙如此广大,足够人心驰骋,但人身渺小,需站在某一个支点上,才能从心出发,去看见世界的广大。
所以顾城说:“我认为大诗人首先要具备的条件是灵魂;一个永远醒着、微笑而痛苦的灵魂,一个注视着酒杯、万物的反光和自身的灵魂,一个在河岸上注视着血液、思想、情感的灵魂,一个为爱驱动、与光同在的灵魂,在一层又一层物象的幻影中前进。
人类的电流都聚集在他身上,使他永远临近那个聚变、那个可能的工作——用一个词把生命从有限中释放出来,趋向无限;使生命永远自由地生活在他主宰的万物之中——他具有造物的力量。
除了这个最重要的自身条件外,无疑还需要许多其他条件,使灵魂生长和显示。需要土壤、音乐、历史、浓烈而纯美的民族之酒,需要语言,没有一种在大峡谷中发出许多回声的语言,成功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扎根于人类的土壤,诗人才有迸发到宇宙成流星之光的力量,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翘起地球,但是宇宙虚空,何处去找这个支点。如果人心以地球为支点,就能翘起宇宙星辰,所以,从地球出发,人类一步步走到了月球,走到了火星,走到了更遥远的虚空……
所以顾城,他仰望星空,他没有坠入其中的渴望,他很清醒,说是我们抬高了星辰的位置,决定从下边仰望它们,我们想在下边居住。
然后,我们就看见诗人的树,枝条在空中伸展,“一千枚思想的果实在夕阳中垂落,渐渐,渐渐,渐渐,吸引了痛苦的土地”……
选自《在玫瑰停止的地方 芬芳前进了——顾城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