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生于自然 死于自然(2)

时间:2021-08-31

 二、中西合璧――创作之灵

  顾城的诗歌以1987年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在他的寻“我”过程中,前三个阶段构成了顾城诗歌的前期,隐居激流岛后的“无我”阶段独自形成了其诗歌的后期。顾城这个敏感而脆弱的诗人,在其短暂的一生中都在追寻着“我”,这个寻“我”的过程也表现在其诗歌中,其诗歌相对应地也表现出他在人生四个不同阶段的特质。

  “自然的我”阶段,诗歌中赞美自然,用自然编织了他的意识与梦幻。以童真写童话,诗歌清洁纯净,清新自然,意象简明。童年的乡间生活,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使顾城的诗歌中充满了“希望”“梦想”“幻想”等词语。“自然”是这个童话诗人梦开始的地方,他在这里拒绝长大,用儿童的语言、视角、语调、口吻描摹大自然,以第一人称“我”来叙述,以自然为家,以自由为生活,以理想为现实,以梦为诗,用简单、朴素、直观的意象勾勒出一个彼岸的童话世界。其前期不乏佳作,诗歌多率真而任性、单纯而深刻,充满浓重的童话意境、与时代社会隔离的理想主义色彩和大自然的气息。诗人重视其全部的内心世界和对外部世界、历史、人生的理解,其人其诗融为一体,创造出具有独特个性的意境。同时,通过诗歌呈现出了顾城的思想走向与个人生活的童话世界,而顾城就成了这个童话世界中的“一个任性的孩子”(出自顾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也使得其这一时期的诗歌具有色调明朗、节奏轻快的特点。

  “我”与社会,也就是“文化的我”与“反文化的我”这两个阶段,顾城与现实的矛盾、失望、决绝使其诗歌中的悲哀、失望、孤独、绝望等气氛随处可见。“文革”的精神压迫使顾城在接触外部社会时,由“文化的我”逐渐进入到“反文化的我”,作为在都市中找不到自我位置的悲哀而绝望的“异乡人”,他始终在为自己为他人鸣不平,开始了对自我、对他人、对社会的救赎之路的探寻。这一阶段的诗歌整体呈现出沉重、忧郁、凄凉的气象,同时带有沉重的社会背景与个人的思想痛苦。

  “无我”,让命运选择,让机缘安排,抽离于社会,顾城将诗歌作为宣泄自我的途径,不去刻意追求诗歌的艺术风格,用支离破碎的意象、片段零星的句子、偶然性的词汇来表现自我,而越来越少关注外部世界。同时,受到西方现实主义的影响,他的诗歌中流露出以死亡来解决精神困境的向往,死亡情节深重、强烈,作者写死亡,歌颂死亡,甚至预习死亡,实践死亡,鬼魂成了诗歌中动人的意象,诗歌也呈现出朦胧、阴冷、晦涩之感。

  将顾城的现实生活与诗歌对立起来,我们不难发现二者之间存在的悖论。美丽的童话世界与孤独、绝望的现实生活就像是绳子的两端一样撕扯着他。

  首先是生存困境的悖论,诗人的心唯美、高洁、丰饶,是典型的理想主义,希望保持本身的自由本性,不想做“异乡人”,想做自然之子,想做纯洁、善良、可爱、美丽的天使,想做追求和谐、宁静人生的“童话诗人”。然而,现实中,“文革”对他的一次伤害,都市社会对他的二次伤害,以及英儿、谢烨对爱情的背叛,使他滑向了崩溃的边缘,他也因必须进入社会预设的规则去生存,接受世俗的审判与荣誉,而使得与现实格格不入的顾城变成了杀妻、变态、恐怖的魔鬼。   其次是创作动机的悖论,在作者的寻“我”人生与诗歌人生中,自然与文化,文化与反文化,入世与出世,有我与无我,这些悖论是创作的主要动机与源泉。作者以“一个任性的孩子”的执着去憧憬、建造一座诗的、童话的天国,一个与世俗世界对立的彼岸世界,并以此来表现其对人类精神困境的终极关怀。然而,“天国花园”的坍塌使顾城走向与现实决裂的地步,从而将极端的矛盾冲突寄托于幻想,作者通过对自身的反思,期望通过返归自然的道路寻得最终的和谐,也是困惑中的现代人对生命价值探寻的努力,他以儿童的眼光来看待现代人生存的精神危机,并时刻做好殉道者的准备。

  最后,表现在诗歌语言的悖论性上,顾城通过对日常科学性的语言的创造性的扭曲与变形,造成诗歌语言的陌生化,使诗歌的语言、意象与形式具有灵性与生机,通过语言的陌生化营造出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味。

  顾城作为朦胧派的代表人物,其诗歌有着独特的美学思想与人生追求。热爱自然、融入自然作为他的美学思想灌注在他的诗歌创作始终,自然之灵是他的诗学观,浪漫主义的唯美情怀是他的表现手法,具体表现在诗歌中就是唯美的语言与意境,童真的情感与幻想,超越死亡的灵魂存在,超脱自然的人生追求。

  顾城的诗歌中西合璧,既有中国天人合一的美学思想对其的影响,又有自然意象的借鉴,从而造成诗境如画的美妙境界。另一方面,又受到西方的影响,通过西方现代派诗歌技巧(隐喻、意象、象征等手法)的运用使得其诗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比如“太阳”这一意象的运用。“太阳”始终是顾城表现自我的核心意象之一。它不仅是爱与力量的象征,也是真理的化身,更是诗人灵魂的伴侣。与此同时,诗人自身又具有深刻的死亡意识,这就造成了他对自我的觉悟和对生命的绝望,所以开始了寻“我”的过程,最终也为人类的生存困境找到了回归自然的出路。而对于他自身而言,他以肉身死亡,灵魂回归自然消解了这一绝望。在看似宁静、和谐的童话世界背后是强烈的意识冲突,所以,顾城是在诗歌的框架中注入现代社会所具有的感情,在童话这一片明朗的天地里包裹着现代人在剧烈变革中产生的某种荒诞感、孤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