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作品《蒲草灯》赏读(3)

时间:2021-08-31

  未到终点站,我就下了车。因为我看见那个站台正对着一条卖服装的小巷。那些廉价的衣服在街两侧被竹竿高高挑起,小巷熙来攘往的,看上去买卖很兴旺。这逼仄而拥挤的小巷在我眼里就是一条可以改头换面的安全通道。我跳下车花四十元买了一套藏蓝色的衣服,然后花上两毛钱进了一家公厕,撒了一泡尿,把沾着血迹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了新衣服。公厕没有单独的便池,我的举动引起了一个正撒尿的老头的注意。他大概患有前列腺炎,排尿很困难,哩哩啦啦的,身体还发寒战似地一抖一抖的。我换完了衣服,他哑着嗓子对我说:“你真是白白糟践了这身新衣服,在这里换,还不得换一身的臭气回去?’我说:“我得先试试,不合身的话就可以拿回市场去换。”我把旧衣服团在一起,洗净手,走出公厕。我本想把旧衣服扔在厕所里,又担心那个好事的老头看到罪证,所以就带着它出来,随手送给了一个漫步在街巷中对着所有的行人都微笑的精神失常者。他接了衣服后笑得更加的强烈了,仿佛一个穷人捡到了金子。

  我知道案发地不可久留,就直奔长途客运站而去。我没有选择火车站,因为我怕列车上的乘警,而长途客车在我眼里就像失群的羊,没谁来鞭笞它,可以任意妄为地走天涯。

  秋天的太阳就像熟透了的柿子,看上去饱满而滋润,仿佛风要是把一片树叶高高送上天,都会刮伤它的脸,使它绽放出甜香的汁液。我在客运站的面馆吃了两碗炸酱面,想吃第三碗时,我的眼前浮现出曼云尸体上流出的汩汩血流,就起了恶心,再无胃口了。我不知道一个人停止呼吸后,她的伤口还会充当花蕾的角色,流出如鲜浓的花瓣一样的血来。五舅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不过少了一个舅舅;可曼云死了,我就没有老婆了。想起曼云是我的老婆,我真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