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为生命的感受去写作(7)

时间:2021-08-31

  王薇薇:经历了生活的突然变故,会因此而觉得上天不公平吗?中国人没有宗教信仰,在遭受巨大痛苦的时候,怎样才能更好地面对悲伤?

  迟子建:起初,切身经历了生活的变故,确实觉得上天对我是不公平的。因为我一向是一个认真生活的人,循规蹈矩,没有恶习,从不欺骗感情;而那些挥霍生活的人,却活得很好。我总是想不通。后来,我慢慢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无论有没有宗教信仰,我们都要坦然地正视命运。而我幸好还可以写作,在写完《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时,我觉得已经化解了命运的不公,写完后就解脱了。它是我所有的作品中,最接近我真实生活的一部。在写作中,我放下了这一段痛苦的经历。

  王薇薇:是的,看得出来。《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有你对爱人最真切的感情。而在小说里,你把他设计成一个魔术师,太恰当了,简直是神来之笔。

  迟子建: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我的爱人就像一个魔术师,他给我变出了四年幸福的时光,最后命运又把他变走了。

  王薇薇:你的小说,总是由小人物的具体生活构成,即便是《伪满州国》这样以一段历史为题材的长篇,也坚持以“日常生活去展现历史”。但到了《额尔古纳河右岸》,虽然你并未放弃过去的风格,却讲述了鄂温克民族上百年的兴衰史。它触及的是民族文化的题材,也可以说是宏大题材,你是有意向宏大题材靠拢吗?这是否是你今后写作的一个转向?

  迟子建:其实,我个人认为,《伪满州国》才是宏大题材,而《额尔古纳河右岸》写的是一个弱小民族,不占优势。很多读者写信告诉我,在这之前他们压根没听说过这个民族。我之所以选择了这个题材,是因为我熟悉这个民族的一切。在我亲眼目睹的事实中,我深切地感受到,在全球化的进程中,某些文化和原始的东西在丧失,一些有味道的东西被人以文明的名义扼杀掉。因此,我特别想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写下来。在一百年的历史中,我感受到苍凉和悲凉。历史不是断裂的,一百年前的生活,依然还在延续下去,没有割断。虽然它在现实中退缩,但历史和现实并没有严格的分割。评论家把它看作是一个宏大题材,或许是一种误解。其实,一百年并不一定就宏大,而一天也可能是宏大的。正如我在这本书的后记中所说,我讲述的是这支部落在式微的过程,是一首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