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悲悯情怀(2)

时间:2021-08-31

  二.温情的力量超越苦难

  坚守温情主义世界观的迟子建信仰温情的力量,她始终相信人类的温情是苦难人生中的亮色,是黑暗尽头的缕缕晨曦,能带给人抵御生命寒凉的勇气与希望。在残酷的现实生活图景中寻求温暖,并让这种温暖的光芒普照所有苦难中的人们,让人能在沉重、庸常的生活中找寻到前进的力量,这正是恪守温情主义观的迟子建在作品中的一贯追求与表达。

  她笔下的生活于乌塘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他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却又不得不承受命运乃至强权对他们的操控,生活的苦楚与无奈让人心酸。然而就在这样一个被苦难充斥着的小镇中,却又处处弥漫着温馨与爱意,散发出宁静温和的人性光芒。周二夫妇对蒋百嫂母子真挚的关心,为惧怕黑夜的蒋百嫂送去照明的灯光,淳朴善良的周二甚至在蒋百嫂受到旁人的嘲讽时也会反唇相讥;周二嫂对素不相识的腿残者悉心的照顾;摆早点的小摊贩对过世的妻子至死不忘的爱恋……因为残酷的现实浸透了泪水与哀怨,所以这点滴的温情更显得弥足珍贵。温情支撑着他们在苦难的现实生活中追寻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同时也成就了作者对自身哀恸的超越与解脱。

  “她的文学创作过程不仅是关怀生存困境中的生命个体的过程,也是对自我心灵创伤进行疗救和超越的过程。”[5]在小说开篇,“我想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到我的哀伤。”(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一语直接道出了“我”内心的伤痛。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带走了与我感情深笃的丈夫,让我陷入无边的思念与沉重的哀怨中而难以自拔,而我的三山湖旅行实际也是给自己哀恸的心灵寻找精神的慰藉。现实世界中,迟子建的丈夫也因车祸去世。当车祸的噩耗传来时,她仿佛坠入绝望的深渊,“终日流泪,沉浸在对往昔温馨生活的回忆中,以至于眼痛得无法看书”。“夜间从噩梦中醒来,抚摩着旁边那只空荡荡的枕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立无援。”[6]当然,我们不能将作者本人与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等同起来,但无可否认的是,这种以深沉的内心背景为依托而激发的对外界的凝眸,这种因生活厄运的磨砺而形成的对死亡和悲剧的深入思考和激情表达,必然使她的文字具有了穿透人心的艺术魅力。“这些对并不能成为强势的生命个体和群落抱以仁厚宽解的心志,尤其是经由自身遭际的体验的溶解,汇流到柔弱中见刚强、单纯中见博大的情怀,它的广阔和深度也就不必声张地潜隐在文本内部。”[7]穿行于乌塘这个浓缩着人间百态的小镇中,看到人生的全景和生命的限度,生命脆弱犹繁花易落,人生也如魔术一般变幻莫测,在无法抉择的命运和难以预料的灾难面前,每个人都不得不承受属于自己的“黑夜”之痛。而正是在与底层大众敞开心扉的交流中,在对人生困境的共同承担中,作者一个人的“夜晚”融进了“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而一个人的苦难,在民间穿越交织的哀恸中,在对人生更为透彻的理解和参悟中,最终也得以解脱和升华。在小说的最后一个章节,“我”和云领去清流放河灯缅怀挚爱的亲人,“听着云领的脚步声,看着月光裹挟着的这个经历了生活之痛的小小身影,蓦然想起蒋百嫂家那个轰鸣着的冰柜,想起蒋三生,我突然觉得自己所经历的生活变故是那么的轻,轻得就像月亮旁丝丝缕缕的浮云。”(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我”终于从自哀自怜中解脱出来,告别了被遗弃的委屈,实现了对自身苦痛的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