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耶阿本德对科学史的诠释论文(2)

时间:2021-08-31

  二、科学知识增长的多元化模式

  费耶阿本德在论及科学知识增长的问题时,首先对波普尔的科学知识增长的模式进行了批判。他认为科学理论不是始于问题,而是始于人的活动。问题不仅是人的意识活动的结果,而且不能脱离表达它的概念而单独存在。术语、概念是不能离开客观对象,离开人的实践活动而主观自生的。因此宁可说科学始于游戏,正是游戏常常是产生新思想、新理论或新问题的温床。当然这些所谓的新理论在游戏中出现时,通常是不规则的,含有矛盾的,与事实的关系也是含糊不清的,但是它能够得到改进和发展。

  关于库恩的科学革命的模式,费耶阿本德认为其最大困难是不能说明革命为什么会带来科学范式的变化?其次是没有说明新理论究竟从何处产生,新理论能否像政治革命那样很快推翻旧理论取而代之?其三是常规科学和非常规科学的界限是否存在?同一领域同时并存的两种对立理论在科学史上大量存在。如光学中的微粒说和波动说,地质学中的均变说和灾变说,生物学中的达尔文主义和非达尔文主义,天文学中的天体演化说和宇宙大爆炸说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谈不上哪一种属于常规科学,哪一种属于非常规科学。这恰恰证明费耶阿本德所主张的多元对立的科学理论同时并存的观点是符合科学发展演化的史实的。

  与上述观点相反,费耶阿本德对于拉卡托斯的科学发展模式却比较欣赏。在拉卡托斯看来,不论是用一个进化的研究纲领取代一个退化的研究纲领,还是只保留一个退化的研究纲领都是合法行动。因为一个退化的研究纲领同样有可能东山再起,有着不可估量的前程,因此给它一个间歇时间,允许其潜能展现,是明智之举。但是,这种引进时间的标准当与“时间限定”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也可能会产生曾经反对朴素否证主义的证据来反对研究纲领。因为如果允许等待一段时间的话,那么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这样一来,拉卡托斯捍卫的标准就成为一句空话。一方面,人们不知道在什么样的“限定时间”运用这一标准,另一方面,人们完全可以用产生它的理由来反驳它自身。

  在此基础上,费耶阿本德描绘了一幅科学知识增长的新模式。在他看来,科学进步的起点或科学与非科学相互区别的起点是:一个对含有大量经验内容的理论感兴趣的科学家或一位想尽可能了解他的理论的各个方面的科学家,将首先是想方设法把自己感兴趣的理论与其他理论进行比较,而不是与经验事实或研究资料进行比较。而且这种比较是为了修正而不是为了抛弃在比较、竞争中失败的理论。根据“理论增生原则”,参加比较、竞争的理论、假说越多越好。人们可以从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获得这些理论,它们可以来自过去的神话、童话、宗教传说,也可以来自现代人的各种偏见;它们可以来自专家学者的研究,也可以来自外行的奇思异想。而且所有这些可供选择的假说、猜测在竞争中都处于同样地位。

  那么人们将如何进行合法的比较和选择呢?第一步,必须保持新的理论、假说直到它被必要的科学所补充;必须在它面临清楚明白的反驳事实时,保留它;并试图解释为什么保留它的原因,证明反驳它的“事实”与之不相关,或者是人们的幻觉。但是不能只用单一的理由来支持这样的解释。因为科学史上常常发生的是:一个新时期的开始往往是通过一种向后的运动将人们带回到一个早期阶段。在那里,理论更含糊、更少经验内容。这种倒退运动恰恰不是一种偶然事故,而是具有一定的功用。它是人们欲推翻现状的实质;它给人们提供了详细发展主要观念和思想的时间与自由,而且也是为了发现必要的辅助性学科。然而怎样才能说服或诱导更多的人离开一种论证充分、似乎不可反驳的、经验上是成功的理论体系,而使他们转过来忠心于一个不成熟的、甚至是荒唐的假说呢?怎样才能使人们相信一些所谓理论导致的现状的成功仅仅是表面的、而不是实质性的呢?

  费耶阿本德说,显然要使人们接受新思想、新观念,就必须通过其它途径而不是经验事实或论据,它将需要引进非理性手段。例如说服、情感、为此目的的假说,以及求助于各种偏见。这样做,主要是为了把握一种只不过是盲目信念的东西,直到发现辅助性学科、事实、证据,转变这种信念成为合理正确的知识。在这种说服和转变的过程中,把过去明显相关的证据推到一边,通过为此目的的联系把新资料引入,科学的经验内容被大量减少。开始时,可能没有人注意这种新理论,它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因此也没有什么发明和观念给予支持。但只要有部分合理性能够得到部分人支持,就足以开始一种新倾向。而一旦形成新倾向,就意味着从证据向后退了一步。这后退的一步实际是前进的一步,因为它摆脱了牢固束缚、高度证实和粗俗描述的理论体系的专制之后,接着便是更为一般或抽象的推测取代被反驳的理论,产生新的推测,并通过对这些推测进行验证来确立新的观念或理论。

  当然,在科学史上,任何新观念、新理论也都要有充分的酝酿和生长成熟的时间。任何旧观念、旧理论也都要在历史的不断前进中经过许多阶段才被取代。那么在科学史上,当各种观念、思想、理论、假说都处于相同竞争地位时,如何选择才能开辟科学发展的新方向?是否仅仅凭着科学家的兴趣和爱好?或者正如费耶阿本德自己所表述的,“我以我高度的特质和个性的方式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部分因为我的兴趣每周每天都在变化,部分因为我相信人类和科学将会从每一个从事自己事业的人那里受益。”[2]

  只要全面考察费耶阿本德关于选择标准的论述,就可以看出,他虽然把兴趣、爱好作为选择的一个标准,但却不是决定选择的关键因素,因为在其背后还存在着如下因素:那些能够推动科学进步的选择往往不是以现实看来似乎牢不可破、证据确凿的理论学说作为选择的出发点的,而是从正在产生或正在复兴、发展着的东西,哪怕它现实似乎还不巩固,似乎没有可靠的证据、观念支持的假说、推测开始的。也正是基于此种观点,费耶阿本德才特别强调要从历史上被人们遗忘的、证据不足的、离奇荒诞的推测、假说中去寻找新的理论、学说的起点。因为正是在这些“胡思乱想”中,而非经由科学实验所获得的感性经验中,充满了人的智慧,集中地展现了人的发明创造能力和思维的能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