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田野到处是水汽弥漫,绿色的水稻和绿色的树冠、大路和远山隐现在云雾之中。赤脚的农人赶着拉车的牛奔向自家的田地,树上响着布谷鸟和喜鹊的叫声,田沟里响着乡间最美的青蛙的合唱……这就是我温馨富庶的家园,这就是我如画如诗的家乡。
儿时的我就是在蛙声中度过的。那此起彼伏的蛙声是百听不厌的生命潮声,是久久不散的故乡情结。
我的家在村边的最北端,一条溪流从山那边流经我家的后边潺潺地流向远方,不远处是一大片肥沃的田地。听奶奶说,婴儿时我躺在摇篮里,听着那“呱呱呱……”的蛙鸣声、潺潺的水流声和母亲哼着的催眠曲甜美地进入梦乡。儿童时期,遇到下雨天的傍晚,我看到青蛙等小生灵争先恐后地从洞穴里,从田野里,从溪流中蹦跳到了我家满地雨水的庭院里,蛙叫蝉鸣等各种动物的声音宛若一曲大合奏,而蛙声最为嘹亮,最为动听,恰似这大合奏中的主旋律。每当这时我就和邻居的小伙伴追逐着我们喜爱的青蛙,偶尔捉到一只两只,我们就将它放在破旧的水缸里,每天捉来小虫放进水缸喂养着……
后来到离村较远的中学读书,农忙季节放假回家。冬末春初的时节,我们修挖田埂、插秧苗、长时期的弯腰劳作使腰身感到酸痛和疲乏,那飘逸的蛙声就像大地亲切的耳语,让我们忘掉劳累,憧憬着春的希望。夏天我们在稻田里拔草、施肥,一顶破草帽、旧竹笠挡不住如火的骄阳,那清亮的蛙声就像入怀的清风安慰着我们,于是,我们擦一擦身上的汗水,脑海中闪现出秋天的金黄。稻子在蛙声中成长,我们在蛙声中劳作、生活和憧憬。劳动和幸福在一起,蛙声和丰收紧相连。
最难以忘怀的是夜晚我们抓蛙吃蛙的情景。曾记得有一次,我们约好夜晚到田地里去抓蛙,我们每人一只手拿着加长了的手电筒,一只手拿着捕捉青蛙的网具,腰间背带着一个小箩筐,刚走出村外,远处的蛙鸣声,在稻田的拔节声中高亢嘹亮,走到田间,这边蛙声唱起,那边蛙声应和。我们一边走在田埂上,一边用手电小心翼翼地照来照去,一旦照到青蛙,它就“瞎”了眼,稳稳地趴在地上让我们用捕具网住它。不出一个多小时,每人都装了半箩筐的青蛙,我们满载而归,支起了灶火,烹熟了蛙肉,美吃了一顿乡间丰盛的佳肴。为此,也挨了父亲的一顿咒骂,母亲见此情景,用手摸着我们的头,慈爱地说,农民是爱蛙的,农民真诚地呵护着青蛙,把对青蛙的伤害视为与农民的本色格格不入的二流子行为。我们认错了,我想,我们是农民的儿女,农民的儿女是爱蛙的,蛙声是我们最心醉的童谣和乡谣。我暗暗发誓从此不抓蛙、不吃蛙了。
住进城市之后的我,常常见到田里的青蛙可怜地晃悠在饭店招徕客人的橱窗里,或是躺在餐桌的盘子里,浑身涂满橙红的颜色。我也曾心寒过、愤然过,但终究挡不住香喷喷的蛙肉的诱惑,多次享用过它们健壮肥硕的肉体。
今年春天我回到了久违的故乡,与儿时的伙伴喧闹着吃过晚饭之后,不知咋地我竟提出到田间去听取声蛙的要求来,虽然他们都不愿意,但拗不过我的再三请求,还是出于无奈何地同行了。然而,我们走了将近二个小时,却听不到昔日青蛙合唱的乡音了,偶尔只听到了几声清亮而悲壮的蛙鸣,我失望极了。他们告诉我,蛙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不但一些忘了本的农民捉了去换钞票,连城里人也成群结队下乡捉蛙,晚上用铁叉叉,燃了火把照,白天用蚯蚓钓,涨水用丝网网,任青蛙繁殖力再强也将厄运临头,濒临绝种,稻田里的虫任凭什么农药都治不住。听到这些,我真悔怨我的吃蛙丑行了,我是农民的儿子,我不该违背我儿时的誓言。我恨透了那些捕捉青蛙、宰杀青蛙和啖食青蛙的行为。人类对青蛙等造物主造就的生命的肆虐,迟早会受到惩罚的。远去的蛙声,何时才能回复原来如潮的声响呢?
青蛙啊,你从蝌蚪开始,就吞食孑孓,终生堪称害虫的天敌,丰收的使者。你不辞辛劳,昼夜勤捕在苗丛草边,害虫闻声丧胆,秧禾躬身致谢。青蛙是农民的歌手,农民是青蛙的知音,青蛙护卫着良田,田园是青蛙的乐园。青蛙为了人类的生存奉献自己的毕生,而人类的贪婪,却不能善待青蛙,善待像青蛙一样的地球上的生命。我们应该歉疚,我们都应该爱护环境,爱护生态,爱护青蛙,让“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美好意境永驻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