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小梦想优美散文

时间:2021-08-31

  梦想,对于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人群、不同年龄、不同处境以及不同经济条件的人们来说,其期望值或高或低,或大或小。

我的小小梦想优美散文

  有的梦想志向高远,目标远大,有的梦想却只是一种企望甚至是一个小小的愿望。但如今“梦想”一词多被人们作为褒义词使用,大都体现了人们对于幸福美好的殷切向往。

  回想起来,我能记得起来的儿时“梦想”似乎都很渺小,即使是大一点的也没有像现在人们认为的“梦想”那么气量宏大,看着远不够“梦想”的级别,但它们却是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我最美好的愿望,并一直在激励着我一生都在努力学习和工作,为祖国的强盛也为自己和家人而努力拼搏着。

  记忆中唯一比较清晰的儿时的一个“小梦想”,如今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祈望,但在当时,它确确实实是我的一个“大梦想”。不仅是我,连多少大人都梦寐以求过。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的那场全国大饥荒中,七八岁的我确实梦想过:天天都能有特大个的白面馒头吃,实在没有,大块的玉米面发糕也行。

  为此,我还天真地相信过曾上过伪满“国高”的奶奶自编的一个童话,内容大致是:只要小孩子听大人的话并热爱劳动,马兰花就会让老天爷下的鹅毛大雪变成铺天盖地的雪白雪白的面粉。

  不知道那会儿一天到晚肚子怎么就那么饿。遗憾的是,那种长年累月的吃不饱究竟是什么滋味我已实在记不来了。

  一天傍晚前,父母还未下班回家,正做饭的奶奶从炉子上端下了一小锅刚蒸好的用玉米面掺高粱面做的两合面发糕。

  奶奶像往常一样,用一把小刀在热气腾腾的发糕上仔细地划着。

  我知道,最大的那块是爸爸的、依次是妈妈的、我的、弟弟的、妹妹的……最小的那块还有残留在屉子上的渣肯定是奶奶自己的。

  趁着奶奶盖上锅盖站起身不知又去忙活什么的间隙,饥肠辘辘的我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忘记了要做一名听话的好孩子的教诲和那朵神奇的马兰花了。

  我悄悄地走到奶奶身后偷偷连锅一起将一屉子发糕端进了里屋并急急忙忙插上了门,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了起来。

  奶奶在外面急得一遍遍地敲门,大呼小叫,连哄带求。可我是胃撑得越大胆却越小,一直不敢开门。当我闷声不吭地将那一小屉子发糕几乎吃完时,回到家的爸爸破门而入,一把将撑得几乎翻白眼的我拽了起来……

  长大后听父亲说过,他当时是先生气后心疼。母亲则说她赶紧一把将我抱过来怕父亲发火揍我,并还说奶奶当时哭天抹泪地大声嚷嚷着让父亲赶紧送我上医院,那么大的一屉子发糕比我的肚子还大,不是孩子饿极了,哪能……

  这次“独吞事件”过后没几天,父亲便带着积蓄并冒着被开除公职或坐牢的危险,趁着夜色骑着一辆自行车偷偷出去了两三天,在渭北旱塬上一个很偏僻的村子里买回了一面袋子玉米。

  回到家时父亲憔悴得像换了个人,自行车也没有了。

  父亲说是政府设卡盘查不准人们私运粮食,身为国家干部的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给那些设卡的人说了很多好话,并撒谎说是奶奶快要饿死了……

  最后,那些人给父亲做出的选择性处罚是,要么将玉米没收,要么将自行车留下。父亲犹豫再三,便扛着这袋玉米走了几十里夜路回到了家。

  作为一名父亲,他当时的“梦想”可能就是让我们都能吃上饱饭。

  个头一米八五的父亲去世的前一年还曾对我叹过气:“唉——看看,你们哥几个都比我矮半个头,都是那几年给饿的……”我能听出父亲的语气里仍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愧疚。

  这件事至今仍是我和弟弟妹妹们在一起吃饭常常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管哪个弟弟讲起这件事,都会伸出双臂张着拇指食指把那屉子发糕夸张得非常大,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只有妹妹每次都会把这个故事讲全了,讲完后多半还会眼噙泪花,这时我们兄妹的心情都会变得很沉重。

  在那场大饥荒中,大多数普通百姓最大的“梦想”,恐怕就是何时能敞开了肚皮天天都能吃得饱饱的。

  我还能记得起来在一天早上,一位逃荒的农村妇女靠着路旁的一根树干坐着死了,几位上班路过的叔叔阿姨发现她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竟然还在吸吮着她的衣服……

  这位母亲的最后一丝“梦想”,可能就是想让自己吃上一顿饱饭来喂养自己怀中的孩子。

  在大饥荒中,父亲正在建设的钢厂下马了,母亲也随之“下岗”了,只留下了当领导的父亲领着少数留守人员上班护厂。

  如今想起来都心酸。年迈且身体不好的奶奶为了不跟我们“争食”,倔强地独自回东北老家的二伯父那里去了。

  奶奶回老家只有一个令人心碎的理由,就是因为奶奶是东北农村户口,住在我们这里没有国家供应的每人每月二十七斤的居民口粮。

  听母亲说过,奶奶曾多次训斥过不让她回老家的我父亲,说是她实在吃不下去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口粮,再不让她回老家她就要绝食不吃饭了。

  现在想来,奶奶当时要回老家的想法也许不是梦想,但要比我的那些“小梦想”要高尚出不知多少倍,让人不禁会联想起一个伟大的民族……

  直到饥荒缓解后,父亲才千里迢迢地将病重的奶奶接了回来,但不久奶奶就去世了。

  奶奶回老家后,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父亲又出去了一天一夜不知跑到哪里买了一点麦种。

  母亲领着我们把麦种种在了家门口。说是家门口,实际上就是厂区外马路边两棵法国梧桐树之间的一块空地上。

  第二年麦子未收前,是我们这里饥荒最严重的时期。麦子灌浆时,来来往往逃荒的灾民有很多。

  母亲怕他们糟蹋了麦子,经常隔着玻璃窗往外看,并时不时地飞快跑出去,劝走那些想拔嫩麦穗充饥的逃荒人们。

  但母亲一人怎能挡住那么多饥饿的灾民。麦穗一天天地在减少,最后,这一小片还未成熟的麦地里连麦杆都稀稀落落的,我却没见过母亲为此生过什么气。

  一天傍晚,我家的麦地里一下子就进去了十几个饿极了的人,全坐在地里掐麦穗用手捻着吃。

  正在做饭的母亲看到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匆匆地跑出去,而是隔着窗户看了好一会儿。母亲随后便拉着我来到了麦地边,默默地看着那些吃麦子的人。这时,我才注意到坐在地里的人几乎都是带着大大小小孩子的妇女。

  突然,母亲弯下身子也开始掐起了麦穗。我以为母亲是怕这些灾民把麦子都吃完了,我们什么也剩不下,便也手忙脚乱地帮妈妈掐麦穗。

  当我刚掐了一把麦穗的时候,却看见母亲正把自己手里的麦穗递给了一位坐在地上嚼麦粒的妇女,她怀里抱着一个很小很瘦的脏孩子。

  只见母亲面前那位抱孩子的妇女嚼上几口麦子,便用手指从嘴里掏出来,再抹进怀中孩子的口中。那个小孩好像还未长牙,撅着小嘴在使劲吸吮。

  她见到母亲递过来的麦穗先是愣了一下,后又诚惶诚恐地抬手接过麦穗,嘴里直说谢谢谢谢。

  她问我母亲:“这麦地是你的?”

  母亲刚点了一下头,那位妇女便一下子翻过身子,抱着孩子就给母亲跪下了,嘴里直说她们实在是没办法……

  母亲弯下腰,帮她重新坐着并回过头来对我说道:“你回家去拿杯水来!”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手中的麦穗也塞给了那位妇女。等我回家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端回来时,那位妇女领着那群人已经走了。

  她们频频回头摇动着手中的麦穗感谢着母亲。

  母亲一动不动地站着,眼里慢慢地涌起泪水,涌满了之后,便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往下落。落日的余晖中,母亲的眼睛很亮很亮,一闪一闪的。

  这片麦子,我和母亲最后只收回来了几穗。

  母亲把麦穗用煤火燎了一下,分给了我们兄妹。

  当我们使劲咀嚼着带着焦香气的麦粒时,却发现母亲又要哭了。

  母亲坐在床沿上搂着妹妹看着我和弟弟们,使劲眨眼憋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也许,母亲当时的梦想,就是能让天下的孩子们都能吃上饱饭。

  我当时的小梦想呢?实在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