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题目,我有些羞愧难当,古语云:好男儿志在四方。怎能光想着: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可到秋季,特别在饥肠辘辘之际,看到花生,就想到活的价值如此简单,既可怜又崇高。姑且不评,直奔主题。
在孩童时代,秋季的农忙时节,即使有上学的神圣使命,在家也是有差事的,大人们忙更重要的活计,我和学友兼玩友们就呆在单场里看守花生。单场,就是在田间临时碾实的圆形土地,教光滑平整,有利于晾晒花生。单场旁边搭建一个庵子,这庵子和词典上解释为圆形草屋是有区别的。栽两根竖棍,在齐胸处绑一横木,两旁用玉米秸构筑成倒“V”字的空间,这就是栖身之所。当然,这庵子里还要铺上玉米秸和软草,躺在里面,仰望看到的是随风飘舞的玉米叶,倘若在夜间通过玉米秸的缝隙还能看到闪烁的星星。我一般是没心思看玉米叶和星星的,要学习呀,做老师布置的作业,在庵子里有条小凳子,席地伏凳,专心致志,现在想想,还真有些沾沾自豪。学习任务完成,就爬出庵子,呼朋引伴,烧花生窑。土窑的挖建要选择地势较高的地方,倒掉的土墙上和干涸的河沟岸边,都是我们乐于驻足的。用小铲在侧面掏个能容脑袋大小的洞,作为窑口。朝上钻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窟窿旁边用“土鸡蛋”(抓把湿土,双手紧压,类鸡蛋状)垒起,如宝塔状,用作烟囱。然后分头寻找树上遗落的干柴和枯叶,满怀抱到土窑旁,衣裳都不顾得掸,就急忙掏出火柴蹲下开始烧窑。开始时枝叶捐躯似乎有些不情愿,点很多火柴还不见火苗,只能借助嘴给它鼓风,把头贴近窑口,侧脸使劲吹,见浓烟引领着火苗从土鸡蛋缝里钻出,都开心地笑。将土鸡蛋烧到发干几近红砖色的程度,就用土将窑门封住,小心翼翼将烟囱顶端的土鸡蛋移下,把早准备好的花生,顺入窑里,还会有红薯、毛豆,看差不多了,再把土鸡蛋推进去,然后堵上窟窿眼,接着大家争先恐后在窑上扑通咣当跺脚踩实,为的是不让热气散发呀。半个小时的无奈等待后,开始开窑!偷偷咽下口水,用小铲小心抹去窑皮土,哈哈,炭色的炭灰色的灰,夹杂着炭灰色的花生和红薯,勾引多事的口水再次在嘴里打转,还不由自主地在嘴唇最凹处溢出呢。大伙儿把头抵在一块儿分享吧。
在孩童时,还喜欢将刚刨出来的花生剥好后装入葱叶里。一粒,两粒,三粒,四粒。每根葱叶里可装二十来粒,乳白色的豆,翠青色的叶,色彩搭配堪称美轮美奂,填入嘴里咀嚼,淡淡的辣味淡淡的香味混合淡淡的甜味,在打嗝时特意细细回味。
上了高中,进了县城,很长时间才回家一次。那时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现在经济条件还一如既往的不好),没多余的钱坐公共汽车,都是骑自行车去回往返,四十多里,一个来小时,也累得腰酸手麻胳膊疼。只要来到家,母亲就欢喜得嘘寒问暖,父亲古铜色的脸上也是刻满高兴,父亲还将高兴表现在行动上,他在母亲和我谈话的间隙挟来柴火,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点着,冷天烤火。火焰旺盛,暖手暖脸暖身。待火焰慢慢消退,父亲就把预备好的花生倒入灰烬中,并用灰烬加以覆盖。六分钟,八分钟,八分钟后,父亲用木棍把埋有花生的灰堆摊开,再冷却一会儿,他就把我叫到摊开花生的旁边开始吃,很焦(方言,酥爽貌)很脆,两捧三捧,吃多少都不会够。父亲母亲在一旁看着,有月光倾泻下来,淡淡的,在我黑色手上闪动。
结婚后,去岳父家的机会也多了,岳父从我媳妇那里知道我喜欢吃花生,每逢到他家定要给我烧着吃。岳父家种植的花生多,都是在地里带着花生秧晾晒干后运到家堆成大垛,在冬天无事时再摘。见我到家,就抱带着花生的花生秧,不用附加其它燃料,就开始点燃,噼里啪啦,火焰猛烈,花生在里面跳跃,岳父迅速地翻动着。花生秧点燃完了,花生也就烧熟了。岳父用棍子快速一拨,就可吃了,剥开黑黑的皮儿,将焦热的豆儿填入口中,还能听到呲呲响。
如今,我已届入不惑之年,可喜欢花生的吃心不改,每到秋季,便以视察庄稼长势为由趸进花生田里(声明:是自家的),拔出花生蹲在原地就吃,浓浓的汁水溅到花生秧上,随身相伴的小狗瞪着眼睛望着,它也许是望着蓝天下偶尔飘过的白云,低低的,有鸟儿在叽喳。
秋冬季节,闲暇时也在家烧花生,每当按照父亲或岳父的方法烧好花生后,就吆喝儿子一块吃,受基因影响的儿子也会放置手中的其它活计,兴冲冲地来到花生堆旁,抢吃花生。黑色的花生皮儿黑色的手指黑色的嘴唇,让你开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