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时空阻不断的优美散文

时间:2021-08-31

  一张泛着黄的照片被定格在了精致的相框里。黑白分明的相片像是一张全家福,后排是三男一女,稚气未脱,一看就知是老师常提的他的四个孩子。前排并肩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白净帅气,一眼就认出是语文老师,女人则颧骨高高,面容清瘦,挽着很少见的发髻、穿着带大襟的褂子,老土的像旧时的农村老太太,明显大他很多。口无遮拦的我,指着那照片问,这个是不是你娘啊!语文老师吃惊了半天,竟然答:“她是我媳妇儿!”登时闹出了个大红脸。

  她是他媳妇儿,那差距也太大了!我心里这样想着,但花却不敢说出口。果然,从好事者的口里得知,老师的媳妇儿是他当知青时在农村娶下的,年长他五岁,后来他寻着机会回了城,考上了大学,才如愿来这所中学当上了语文老师。和他有差不多经历的人很多都抛弃妻子、在城里另觅良缘了。也有人劝过他跟那个既没文化又大他很多的女人离婚算了,那时他已有了三个孩子。他不是没有动摇过。某一日他恶狠狠地回家准备跟她分手。她不哭不闹,说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即使他不提说出来,她也准备向他提了,她早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他一听这话,惊呆了。把她拥在怀里,再也不许彼此再说分手的话。从此它们就做了一对“周末夫妻”。

  她在家里独自耕种七亩薄地,养了一头牛、三头牛和一院子的鸡、鹅、鸭。她不好看,但很能干。一个人牵着牛耕地,推好几百斤的粪车子,收干晒湿、缝缝补补……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孩子们整洁朴素、安心上学,家里面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他每次周末回家,都不忘记给孩子稍些好吃的,送她个小礼物。每次见他回来,她眉眼里都是笑,像有颗蜜含在了嘴里,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欢快,总是做最美味的饭菜给他吃。她做的红烧肉是一绝,总让他在吃之前就忍不住口水嘀嗒。看她做饭是他的一大乐趣,他会帮着她择菜,听她一边在厨房里忙活、一边唠叨孩子们身上发生的趣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讲邻里之间的发生的糗事。她给他展示孩子们的奖状,带她去园子里看她种下的蔬菜:火红的辣椒,清脆的萝卜,胖胖的南瓜、还有一米多长的丝瓜。偶尔,他会跟她下地,她总是让他干些轻松的活儿,或者强制他在荫凉地里呆着,自己却在地里挥汗如雨。她怕他晒黑了,同事们会取笑他,她怕他不经常劳动身子骨熬不住,他怕他被风糙了皮肤。她对他的好在细节里,细到每一个边角旮旯,她对他的好不在言语中,而是在实实在在的行动中,常常令他感动不已,在他心里,她就是个再完美不过的女人,常常私底里跟我们讲能娶到师母是自己几世才修来的好福气。

  他一周里有五天是呆在学校里的,备课,写教案,整理校务……他忙得不亦乐乎。他不会做饭,但学校有食堂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况且,只要不是农忙的时候,师母总会光顾他的小屋为他打扫庭除、浆洗衣物。但凡家里做了好吃的,她都会差人或者亲自送来。只是来得时候不定时,常常在我们还在上课的时候。她粗啦啦的走路的样子,咋咋忽忽地喊老师小名的举动常令我们捧腹大笑,让老师很囧。但从来没见老师大声地跟她说过话。一见她来了,老师就是再忙也赶紧迎出去,拉了她的手进屋,还介绍她给我们认识。师母只会局促不安地呆呆的傻笑,老师的目光里却写满了似水柔情。老师那些同事常拿师母开涮,老师也老实地他们承认:他人在这里,心却在家里。他每天都看天气预报,然后给师母打电话,提醒孩子们添减衣服,及时晾晒收拾苞谷之类的东西。他每次都盼着赶快到周末,好一家人团聚。

  在老师六十岁那年,他光荣地退休了,结束了“周末夫妻”的生活。临走前,他送了我和子君三本书,都是他自己写的,其中的一本主要写师母和他的爱情生活。我问他对师母怎么会用这么多的夸奖词时,他说,最值得感谢的是做“周末夫妻”的日子,让他能摒弃掉繁重的家务安心在文学的世界里翱翔,才有今天的功成名就,最值得感谢的人是他的妻子,没有他的鼎力支持和无私奉献,就没有他今天幸福的日子。我知道,她在他的心里是最美的。

  离校后,我去看他们,正值炎夏,他正在树荫下乘凉,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正给在躺椅上睡熟的师母扇扇子。师母因为过度操劳得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不能站立、只能躺在轮椅上。正好老师退休了,可以细心照顾他。师母的身旁是老师的著述,老师每天都要给她念上一段。石桌上摆着水果和瓜子等零食,师母随手可以取食。老师对师母的用心,一点一滴地贯穿在生活中。从它们的相处中,你听不到甜言蜜语、你闻不到海誓山盟,但只要它们在一起,一股爱的暖流就会在空气里静静地流淌。

  因为时刻得照顾师母,老师就把菜园和花园搬回了家里。他有工资、米面不成问题,菜得自己种。比较宽大的院子里,东边是菜畦、西边是花池。去时正是花事繁盛的时期:用粉豆子花做的篱笆,别致又新颖。粉豆子花开的正艳,粉红、黄、白,一片绚烂。内里广植栀子花、芍药、牡丹、风信子、黄菊、步步登高、江西腊、月季等等花草,满院馨香。菜地里,油绿绿的小葱、芫荽排成行;火红的辣椒朝向天、绿橙相间的西红柿坠满枝;紫红的茄子压弯了秧、嫩绿的黄瓜叶中藏……馋的人直流口水。老师用水果柿子和香瓜招待我们,香甜可口,老师说这些都是南园上出产的,也出自他的手。我和松子、米罗惊叫都出了声。没想到老师不但书教的好,连种菜种瓜都种得这么好。老师笑着说:“还不是你们的师母爱吃?你们可沾了她的光了!”

  没想到三年后,师母意外病逝。我们再一次去看他的时候,是在师母走后的半年之后。觉得他忽然苍老很多,头发仿佛一夜之间就白了,步履也没有以前轻盈。他才仅仅63岁,据说,他的孩子们很疼他,千方百计地想给他找个老伴儿好伺候他的饮食起居。也硬拉着他去相了几次亲,甚至有四十来岁的女人甘愿嫁给他,但都被他断然地拒绝了。只是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种菜和种瓜果上。他种得水果柿子多的吃不完,他种的甜瓜个大味美,他种的辣椒晒成火红的辣椒酱,馋死个人。老师非留我们在他家吃饭,吃着吃着就聊起了师母,他竟然呜呜地哭了,让我们倍儿地感到辛酸,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劝他:好好过日子,多出去转转,改善改善心情!

  临走的时候,他一人送了一大包东西:全是他辛勤劳作的结果:蔬菜、水果、面酱、果酱、辣椒酱酱。我和松子、米罗他们一面吃着他送的熟地瓜干,一面唏嘘感叹。从他的身上,我们只有一句话要说:是真爱,时空阻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