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居住的房子,宽敞、明亮,有雪白的墙壁,光亮的地板,并且是在六楼,从窗户向外望去,能看见一片片乌黑的房顶和远处的高楼,夜晚,能看到闪亮的灯光。但偶尔,也会想起曾经住过的老房子,十八岁以前的岁月。我是在那度过的。
十八岁后,我远在异地求学,而老房子则租给了别人。时至今日,已经三年了,也不知它变成了什么模样。
今年随父亲去老房子收拾卫生。进入小区,无数往事便涌上心头,那些楼房依旧未变,还是那种颜色,还是那种高度。在小巷子里,有过和伙伴们的欢笑和汗水,还有在记忆中留下烙印的情谊。而如今,那些人早已不在,就算真的遇见,恐怕也认不出来了吧。那时,我们迷足球,迷神奇宝贝,迷灌篮高手,迷铁胆火车侠……我们崇拜大空翼、皮卡丘、阿童木、希望号……当这些动漫形象逐渐从荧幕上消失,熟悉的色彩慢慢淡去,蓦然发现,我们也正在经历着蜕变。痛苦与欢乐交织。
然而我们还是遇见了老熟人,父亲单位里的同事,和我们住同一幢楼,好久不见,他们的模样也没什么变化,还在车棚顶上摆弄种下的花。以前,父亲也爱花,不光家里种了许多花,就连自家的车棚顶上也有。傍晚时分,尤其是夏天,总能看见他在车棚顶上,拿着水壶,或者用水管接着自己的自来水空头,从窗户外伸到车棚顶,那水便欢快地流了出来。后来,母亲病重,父亲的压力大了,不种花了。再到后来,母亲去世了,花也谢了。
走进熟悉的那栋楼,一楼人家的门换过了,原来的那道防盗铁门没了,只有油光闪亮的木质门。曾经的老邻居也都搬走了,好像是一场戏结束后的散场。那段记忆仿佛在脑海中涂上了泛黄的色彩,如挂历般一页页翻过。楼上楼下任意串门的日子,如同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又如浪花般翻涌,想着想着,嘴角不禁起了一丝笑意。那些从我生命中走过的人,让我的回忆更加多彩。也许是一面之缘,也许是点头之交,也许是孩提时懵懂的情感,因缘会集,让我们心生欢喜。
家住在二楼,原来的家门没变,墙壁没变,地砖没变,屋内的摆设却全然变了。沙发、椅子、柜子等,都离开了原来的位置,甚至伤痕累累。沙发的一个轮子掉了,地板上铺了塑料板和纸,柜子空空如也,墙上也贴了海报,厨房间更是用一片狼藉,尘埃遍布。租客们已经走了,留下一大堆垃圾,整个屋子很久都没有打扫了。老房子的空间并不大,没有新房子宽敞,也没有新房子明亮,它低矮、陈旧,毕竟有好几十年了。然而,对我而言它却胜似黄金屋,它承载了我当年的记忆,也见证了我的失败与成功,眼泪与欢笑。现在见它变得如此肮脏,又岂能不心痛?
从二楼的窗户望去,看不到高楼大厦,看不到彩灯闪烁,只有孤独的电线杆,小道上的行人,还有高大的树木。午睡时,阳光会照在人家的防盗窗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树叶上也落下了金黄。桂花树的香气会飘进屋里,心旷神怡。下雨时,雨点打在防盗窗顶,冰冷的声音伴着灯光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还有那卖大米卖鸡蛋的小贩,收废品的吆喝声,卖馄饨的竹筒声……点点滴滴汇成河流在胸口奔涌,来来回回,感动莫名。
当斑驳的记忆渐渐明晰,当如烟的过往又还原成型,这才发现,有些事,有些人,我们一直都不曾忘却。